惊鸿一脸喜气提着杏黄绣缠枝莲纹的裙裾,仰着雪白的颈子指挥梯子上的人:“左边再抬高三分!小心别蹭了金漆!”那刚挂了没多久的“李府”匾额,在六月骄阳下泛着耀眼的金光,老匠人手中的铜凿正小心翼翼地撬着匾额边角的榫卯,木屑簌簌落下,在阳光里打着旋儿。
小厮抬着那换下来的匾额,在众女面前进内去放进库房。小厮一个手滑,那匾额落了地。
“哎哟!”黛玉突然轻呼一声,原是凤姐儿趁她不备,在她腰眼上轻轻掐了一把。众人闻声回头,只见凤姐捏着杏红帕子笑弯了腰:“林丫头这是心疼那字呢?”她故意把“李”字咬得极重,眼波在远处的李珩,与黛玉之间打了个转:“还是想着,要咱们也改口唤一声‘夫人’了?”
黛玉耳尖顿时红得像是玛瑙珠子,抓起案几上盛着的松子就朝凤姐掷去:“凤辣子最会嚼舌根!看我不撕你的嘴,大嫂子你也不好好治治她!”。松子在空中划出几道弧线,凤姐灵巧地侧身躲过,笑得花枝乱颤。
李纨闻言,忙笑着上前拉架,却趁机凑在她跟前轻声道:“先前戴内相那声‘夫人’叫得可真切呢,满屋子人都听见了。”温热的鼻息喷在耳畔,黛玉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往脸上涌,伸手就去扯李纨的月白袖子:“好啊!连你也不是好人了...…”。话未说完,绣鞋却不慎踩到自己藕荷色裙裾的流苏,身子猛然一晃,一旁宝钗忙去扶时,李珩已然一个箭步过来,稳稳托住了黛玉那截腰肢。
恰巧被李珩扶住的瞬间,黛玉闻到他袖间沉水香混着墨香的清冽气息。她忽然想:“若做了他的妻室,便不必再寄人篱下,也不必再看舅母脸色。珩哥哥又是个胆大心细,偏偏会宠人的……”。
这个念头让她心尖发颤,像是有一只蝴蝶在胸腔里扑棱。抬眼偷觑他侧脸,那挺拔的鼻梁在阳光下镀着金边,下颌线条如刀削般分明。她恍惚看见自己穿着大红嫁衣被他牵着手进门,看见他温柔地为自己描眉,看见...
“颦儿这是想什么呢?眼也直了嘴角都要挂上后脑勺了。”宝钗清凌凌的声音突然响起,指尖点向她发间颤动的累丝金凤簪,“莫不是在看...…”。
她话未说完,黛玉已羞得往李纨身后躲去:“你也来闹!”
偏生李纨往旁边让开半步,笑道:“快别拿我当盾牌,方才那眼神...…”。
“分明是在看情郎!”凤姐拍着手笑道,腕上的虾须镯叮当作响。尤氏倚着紫檀雕花柱帮腔:“我瞧着也是,那眼里都快淌出蜜来了。”
黛玉急得眼圈都红了,手指绞着帕子说不出话。这时李珩忽然挡在她身前,含笑道:“诸位姐姐可饶了她吧,她脸皮儿薄,哪里禁得住你们都来闹?”宽袖遮掩下,她顿时心安不少。
“惊鸿,媚儿,莫忘了招呼着奶奶姑娘们吃茶。”李珩说着就朝内堂走去,虽然,他很喜欢跟黛玉,凤姐儿,这些个在一起厮混,可终究都是女眷,待的时间过久了总是不好说,何况旁边还有贾宝玉那个废品一直瞧着,总该避开些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