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异动
长安城的冬日总是来得格外早,才过立冬,细密的雪粒便簌簌落下,将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路铺上一层薄银。西市胡商聚集的“丝路客栈”内,此刻却是一片死寂,与往日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沈砚披着玄色大氅踏进客栈时,陈默已带着玄镜司的人将现场围得水泄不通。三名胡商倒在铺着波斯地毯的厅堂中央,尸体并未如寻常毒杀案般化为黄水,而是通体呈现出诡异的墨黑色。更令人心惊的是,在那发黑的皮肤下,隐约可见青色的毒纹如藤蔓般蜿蜒,在烛光下泛着幽微的磷光。
“沈大人。”陈默迎上前来,眉头紧锁,“这三人是今早被店小二发现的,死状蹊跷。”他引着沈砚走近尸体,指向其中一具尸身手中紧握的青铜小瓶。那瓶子不过拇指大小,瓶身雕刻着繁复的西域密宗符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青铜特有的暗沉光泽。
沈砚俯身细看,指尖尚未触及瓶身,便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辛辣气息。他抬眼看向陈默:“可曾请秦家的人来看过?”
“已经看过了。”陈默颔首,“秦小姐辨认出这是西域‘鬼面教’的标记。她说这个教派行事诡秘,擅长用毒,多年前就曾觊觎秦家的化尸粉配方。”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秦玉瑶披着雪狐斗篷匆匆而入。她见到沈砚,微微颔首示意,随即目光落在那个青铜小瓶上,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家父在世时曾多次提及鬼面教。”秦玉瑶的声音清冷,带着几分忧色,“他们不仅精通西域各派毒术,更善于改良中原已有的毒方。看这瓶身上的符文,应当是鬼面教中地位不低的毒师所制。”
她话音未落,苏凝也已赶到。她今日穿着一袭素白襦裙,外罩一件墨绿色绣金比甲,在这肃杀的氛围中格外醒目。她不言不语地走到尸体旁,从发间取下一支银簪,轻轻挑起瓶中残留的一滴毒液。那毒液呈深紫色,在银簪上缓缓流动,竟隐隐泛起一丝诡异的蓝光。
苏凝将银簪凑近鼻尖,仔细嗅了嗅,又取出随身的绢帕,小心翼翼地将毒液擦拭下来。她的眉头越皱越紧:“这毒不简单。其中混杂了西域特有的金环蛇毒,还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毒草气息。比起化尸粉,这毒更加隐蔽,中毒者三日内并不会立即发作,而是会慢慢被毒素侵蚀五脏六腑,直至毒发身亡。”
她转向沈砚,目光凝重:“最麻烦的是,这毒似乎会根据中毒者的体质产生变化。若是内力深厚之人,毒素潜伏期或许更长,但发作时也会更加猛烈。”
窗外风雪渐大,拍打着客栈的窗棂。沈砚凝视着那三具发黑的尸体,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鬼面教重现长安,改良的毒药,潜伏的杀机——这一切,似乎都预示着西域的暗流,已经开始向着长安涌动。
沈砚眸色一凝,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客栈屋顶正梁的阴影里,一枚鸽卵大小的绿宝石正散发着幽光,那光芒与死者皮肤的毒纹如出一辙。
“是‘孔雀胆’。”苏凝的声音微微发紧,“西域至毒,见血封喉。这宝石被淬了剧毒,成了散布毒气的引子。”
陈默立即挥手:“所有人退后!”他凌空一跃,长剑出鞘,剑尖轻挑,将那枚绿宝石稳稳扫入一个特制的玉盒中。宝石落入盒中的瞬间,盒壁竟结起一层薄霜。
秦玉瑶脸色苍白:“鬼面教这是要将整个长安都变成他们的毒瓮……”她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鸦鸣。沈砚身形一闪已到了窗边,只见一只漆黑的乌鸦正振翅飞入夜色,爪上系着一截金线,在雪夜里格外刺眼。
“他们的人还在附近。”沈砚沉声道,手指轻轻摩挲着窗棂上刚刚落下的一撮黑色羽毛。
苏凝已经打开了随身携带的药箱,取出一套银针:“必须立刻查明这毒是如何通过宝石散播的,否则……”她没有说下去,但在场的人都明白后果。
陈默低声道:“我去追。”
沈砚却抬手拦住他,目光仍盯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不必了。既然他们留下了记号,就不会轻易让我们找到。眼下最要紧的,是查出这枚‘屋顶上的绿宝石’,究竟是他们留下的警告,还是另一个陷阱的开端。”
雪越下越大,长安城的万家灯火在雪幕中明明灭灭,仿佛每一盏灯下,都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而鬼面教的阴影,正如这夜色一般,无声地笼罩了整个西市。客栈内烛火摇曳,映着众人凝重的脸庞。就在沈砚话音刚落的刹那,窗外忽然飘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那声音轻盈得仿佛雪花落地,却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对面屋檐上不知何时立着一道窈窕身影。那人一身素白,几乎与漫天飞雪融为一体,唯有足下露出一双绣着金线的罗袜,在月色下泛着微光。
凌波微步,罗袜生尘。苏凝低声念道,眼神一凛,西域凌波一脉的传人。
那白衣女子身形飘忽,足尖在积雪的屋檐上轻点,竟不留半点痕迹。她每踏出一步,周身便扬起细碎的雪尘,在月光下宛若仙子踏云。然而她手中握着的,却是一柄淬着幽蓝寒光的短刃。
小心!陈默厉声喝道,长剑已然出鞘。
那女子轻笑一声,身形忽如鬼魅般晃动,转眼已至窗前。她罗袜上的金线在雪光中划出一道流丽的弧线,整个人竟如一片雪花般从窗口飘然而入,落在厅堂中央。
久闻玄镜司大名。女子声音清冷,面纱上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眸,小女子凌素素,特来取回教中圣物。
她目光扫过苏凝手中的玉盒,唇角微扬:孔雀胆,可不是你们该碰的东西。
沈砚不动声色地向前一步,恰好挡在苏凝身前:鬼面教在长安肆意投毒,莫非以为玄镜司会坐视不管?
凌素素轻笑,足尖微转,罗袜上的金线随着她的动作泛起涟漪:沈大人误会了。这毒,本就不是冲着长安百姓来的。她目光忽转凌厉,我们要的,是三个月前被带入长安的那件东西。
话音未落,她身形忽动,直取苏凝手中的玉盒。陈默长剑疾刺,却只划破一道残影——凌素素的步法诡异莫测,竟在方寸之间连续变换了七个方位,罗袜掠过地面,当真可谓步蘅流芳,罗袜生尘。
苏凝急退数步,从袖中撒出一把药粉。凌素素身形微滞,面纱下传来一声轻咦:倒是小瞧了这位姑娘。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鸦鸣。凌素素神色微变,足尖轻点,身形已如一片白云般向后飘去:今日暂且别过。不过提醒诸位,三日内若找不到我们要的东西,下一枚孔雀胆,可就不会出现在屋顶上了。
她话音还在空中回荡,人已消失在茫茫雪夜之中,只余地上几不可察的足印,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异香。
秦玉瑶快步走到窗前,望着远处消失的白点,脸色愈发苍白:凌波微步重现江湖,看来西域的局势,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沈砚俯身拾起凌素素遗落的一枚金铃,铃铛在掌心泛着冷光。他望向窗外愈加密集的雪花,沉声道:传令下去,全城搜查三个月前从西域带入长安的所有物品。另外...
他转头看向苏凝手中的玉盒:查清楚这孔雀胆到底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夜色深沉,雪越下越大,仿佛要将所有的秘密都掩盖在这皑皑白雪之下。然而每个人都明白,这场风波,才刚刚开始。就在沈砚话音落下的刹那,破空声骤起!
三枚幽蓝色的毒镖呈品字形从窗外射入,直取沈砚后心。那毒镖造型奇特,镖身上镂刻着鬼面图腾,在烛光下泛着不祥的蓝光。
小心!
陈默反应极快,长剑一抖便要格挡。然而有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只见苏凝罗袖轻扬,三根银针已脱手而出,精准地击中飞来的毒镖。叮叮叮三声轻响,毒镖应声偏转,深深钉入一旁的梁柱。被毒镖击中的地方立刻泛起紫黑色的泡沫,木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
镖上有剧毒!秦玉瑶惊呼,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沈砚却站在原地纹丝未动,目光依然凝视着窗外。就在方才毒镖射入的瞬间,他清楚地看到对面屋顶上一闪而过的黑影。
不止一个人。沈砚沉声道,凌素素方才离去,不过是为了分散我们的注意力。
陈默已经跃至窗边,然而夜色茫茫,方才发射毒镖的人早已不见踪影。他仔细检查窗棂,在积雪中发现了一个极浅的脚印——比常人的脚印要小上许多,却深陷雪中,显见来人内力深厚。
好厉害的轻功。陈默皱眉,能在玄镜司的重重守卫下来去自如...
苏凝已经走到梁柱前,小心翼翼地用银镊取下其中一枚毒镖。她将镖尖凑近鼻尖轻嗅,脸色骤变:这毒...与青铜瓶中的毒液同出一源,但毒性更烈。
她取出随身的羊皮卷,将毒镖小心包裹:需要立即带回查验。这毒若是通过镖上的血槽扩散,见血封喉不过瞬息之间。
秦玉瑶忽然指向毒镖的尾翼:你们看,这镖尾的造型...
众人凝神细看,这才发现毒镖的尾翼并非寻常的羽翼形状,而是雕刻成细密的齿轮状,每一片上都刻着细小的符文。
这是西域机关术。秦玉瑶声音微颤,鬼面教中,竟有人精通此道?
沈砚缓步走到窗前,望着长安城的万家灯火。雪花依旧纷飞,但此刻的宁静之下,却暗藏着无数杀机。
传我命令。沈砚的声音在雪夜中格外清晰,即日起,玄镜司全员戒备。另请工部派人协助,彻查长安城内所有可能与西域机关术有关的线索。
他转身看向那三枚深深嵌入梁柱的毒镖,眼神锐利如刀:
看来鬼面教在长安的布局,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远。
夜色渐深,玄镜司内却灯火通明。
苏凝将毒镖置于特制的琉璃盏中,只见镖身幽蓝的色泽在烛光下竟开始变幻,隐隐浮现出细密的纹理。她取出一根银针,轻轻触碰镖尖,银针瞬间蒙上一层灰翳。
“此毒名为千机变。”苏凝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是用七种西域奇毒反复淬炼而成,遇血则变,中者无救。”
沈砚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可能追查来源?”
“难。”苏凝摇头,“这毒需以特殊手法淬炼,非寻常毒师可为。不过...”她忽然顿了顿,将琉璃盏举起细看,“这镖尾的机关,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玄镜司侍卫匆匆而入,手中捧着一卷羊皮纸。
“大人,在西市胡商遗留的货物中发现了这个。”
沈砚展开羊皮纸,上面用朱砂绘制着一幅奇特的地图,标注着长安城内的几处地点,其中一处赫然就是他们此刻所在的玄镜司。地图边缘,画着一个狰狞的鬼面图腾,与毒镖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秦玉瑶凑近细看,忽然倒吸一口凉气:“这地图所用的颜料...是西域特制的血朱砂,遇热则显。”
她取过一盏烛台,在羊皮纸下方缓缓移动。随着温度升高,地图上逐渐显现出更多细节——数条蜿蜒的线条从西市延伸而出,如同蛛网般遍布长安。
“看来,我们发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陈默沉声道。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鸦鸣。沈砚猛地推开窗,只见漫天飞雪中,无数黑影正从四面八方涌来,将玄镜司团团围住。
那些黑影皆是一身黑衣,面上戴着狰狞的鬼面具,在雪夜中如同索命的幽魂。为首一人缓缓抬起手,露出一枚幽蓝色的毒镖。
“交出圣物,否则...”他的声音嘶哑难听,“今夜,玄镜司将片瓦不留。”
沈砚目光冷峻,缓缓抽出腰间长剑。剑身在烛光下泛着寒光,与窗外纷飞的雪花交相辉映。
“那就要看诸位,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沈砚话音未落,窗外异变陡生。
那些黑衣人同时扬手,无数幽蓝毒镖如暴雨般射向玄镜司。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空中忽然飘起片片粉白的花瓣,在漫天飞雪中显得格外诡异。
“三月桃花,怎会在此刻盛开?”秦玉瑶失声惊呼。
只见那些花瓣看似轻柔,却在触及毒镖的瞬间发出金石相击之声。每一片花瓣都精准地击落一枚毒镖,幽蓝的镖身与粉嫩的花瓣相撞,竟迸发出点点火星。
苏凝瞳孔微缩:“这不是真花,是暗器!”
随着她的话音,一道窈窕身影自远处屋檐飘然而至。来人一袭粉白衣裙,裙摆绣着繁复的桃枝纹样,面上罩着轻纱,只露出一双含情美目。她足尖轻点,所过之处花瓣纷扬,当真应了那句“落花时节又逢君”。
“凌波一脉,花间使——桃夭。”女子声音柔媚,手中却毫不留情地挥出一把花瓣,将逼近窗口的几个黑衣人击退。
沈砚眸光一闪:“凌波一脉也要插手此事?”
桃夭轻笑,袖中飞出的花瓣在空中组成一个奇特的图案:“凌素素那个叛徒,偷走我派至宝投靠鬼面教,今日特来清理门户。”
她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凌素素的冷笑:“师姐还是这般爱说笑。”但见白衣翩跹,凌素素去而复返,罗袜上的金线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两人一在屋顶,一在庭院,目光交汇间杀气四溢。
就在这时,异香袭来。桃夭挥出的花瓣忽然变了颜色,从粉白转为暗紫,所过之处连积雪都开始消融。
“不好,花瓣上有毒!”苏凝急呼,迅速取出解毒丹分给众人。
凌素素娇笑:“师姐的落花劫果然名不虚传,可惜...”她足尖轻点,身形如烟般散开,竟在片片毒花瓣中穿梭自如,“师妹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你欺负的小丫头了。”
桃夭面色不变,袖中又飞出数十片花瓣,这些花瓣在空中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铃声。凌素素听到这铃声,身形明显一滞。
“摄魂铃?!”凌素素惊呼,“你竟将铃铛藏于花瓣之中...”
趁她分神之际,桃夭已飘至窗前,目光扫过苏凝手中的玉盒:“这枚孔雀胆本就是凌波一脉的圣物,三年前被鬼面教盗走。今日物归原主,还望诸位行个方便。”
沈砚持剑而立,声音冷峻:“孔雀胆事关长安百姓安危,恕难从命。”
桃夭美目流转,忽然轻笑:“既然如此...”她袖中飞出一枚特制的花瓣,直射向梁柱上那几枚毒镖。
花瓣与毒镖相撞的瞬间,异香大作。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再定睛看时,桃夭与凌素素竟同时消失在漫天飞雪与飘落的花瓣之中。
陈默快步检查窗外,只在地上发现几片渐渐被积雪覆盖的花瓣,以及凌素素罗袜上掉落的一枚金铃。
“凌波一脉的内斗,似乎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苏凝拾起那枚金铃,铃铛在她掌心泛着诡异的光泽。
沈砚望着窗外愈加密集的雪花,沉声道:“传令,全城搜查所有与凌波一脉有关的线索。这场落花时节的戏码,才刚刚开始。”
远处,隐约传来女子的轻笑,随着风雪飘散在长安的夜空中。
雪夜更深,玄镜司内烛火摇曳,映着众人凝重的面容。
苏凝将桃夭遗落的花瓣与凌素素的金铃并排置于案上,指尖轻触那片仍带着异香的花瓣,神色渐凝:“这花瓣上的毒...与先前毒镖上的‘千机变’系出同源,但其中多了几味罕见的引子。”
她取过银质小刀,小心地刮下少许花瓣上的粉末,投入琉璃盏中的清水。清水瞬间泛起诡谲的虹彩,细看之下竟有微小的颗粒在其中游动。
“是蛊。”秦玉瑶倒吸一口凉气,“西域噬心蛊,以特殊香料培育,能通过花香催发。”
沈砚目光微沉:“凌波一脉竟也用蛊?”
“未必是凌波一脉本意。”陈默从窗外归来,手中捧着几片沾雪的花瓣,“我在院墙外发现了打斗痕迹,还有这个——”他展开掌心,露出一枚刻着鬼面的铜牌。
铜牌背面,精细地刻着一幅微缩的机关图,其中某个构造与毒镖尾翼的齿轮惊人地相似。
“看来鬼面教中确有精通机关的高手。”苏凝细细端详铜牌,“而且此人造诣极深,能将机关与毒术、蛊术完美结合。”
正当众人沉思之际,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奇异的乐声,似笛非笛,似箫非箫,在寂静的雪夜里飘荡。那乐声忽远忽近,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听得人心神荡漾。
“是摄魂曲!”秦玉瑶急声道,“快封闭听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