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刀光剑影(1 / 2)

唐营州柳城

突然,东边传来一阵极轻的金属碰撞声,像是钥匙插进锁孔的响动。苏彦之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沈砚来了。

金属碰撞声停在东墙外侧,紧接着是一阵极轻的“咔嗒”响——那是玄镜司特制的开锁器拧开暗锁的声音。苏彦之攥着陶片的手松了些,目光死死盯着东墙根的阴影,只见一道玄色身影先探进来半截,是楚微!她腰间双刃未出鞘,却握着枚染了迷药的银针,冲苏彦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侧身让开,沈砚抱着个布包跟了进来,青布衫上沾了点尘土,显然是刚绕开巡逻的狱卒。

“苏刺史,得罪了。”沈砚蹲下身,从布包里掏出青铜制的解枷器——正是上次拆解灰仙窑石匣时用的工具,他指尖翻飞,木枷的锁芯很快传来“啪”的轻响,苏彦之被磨出血的手腕终于得以舒展。“崔虔要在子时三刻将您转移到城外乱葬岗,还打算连夜把您的妻儿押去契丹营地换药,我们得赶在他动手前离开。”

苏彦之刚要开口,楚微突然按住他的肩,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崔虔的心腹来了,还有半柱香的时间。”她从腰间摸出件玄色劲装递过去,“换了这个,混出牢狱方便。”

沈砚则翻开布包底层,露出一张折叠的牢狱舆图,上面用朱砂标着逃生路线:“这是玄镜司查勘的密道,通往后门的草料房,苏珩主事已在那里备了马车,接应您去都督府暂避。”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彦之袖中鼓囊的地方,“您藏的崔虔通敌密信,带好了吗?”

苏彦之猛地一怔——他原以为密信藏在靴底,从未对人说过,沈砚竟能察觉。“你怎么知道?”

“上月查灰仙窑时,您曾说过‘崔虔的账册有古怪’,后来我在典籍室翻到您递的暗报,提到‘密信藏于常带之物’。”沈砚指尖点了点苏彦之的靴筒,“您方才挪脚时,靴底弧度不对,想来便是了。”

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李狱卒的呵斥:“谁在东边值守?崔录事要查牢!”楚微眼神一凛,对沈砚道:“我去引开他们,你们从密道走,草料房见。”说罢便提刀掠出,很快外面传来兵刃碰撞的脆响,还夹杂着狱卒的惨叫。

沈砚立刻扶起苏彦之,引着他往舆图标好的密道入口走——竟是矮几下方的石砖,沈砚用解枷器撬开砖缝,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窄道。“密道里有玄镜司的荧光粉,跟着光走就好。”他推了苏彦之一把,“我去帮楚微,随后就到。”

苏彦之钻进密道前,回头看了眼沈砚:“沈典吏,多谢。”沈砚却已转身往门口走,只挥了挥手:“护营州,本就是玄镜司的事。”

密道里的荧光粉泛着淡蓝微光,苏彦之顺着通道快步走,手腕的伤口被风一吹,竟不觉得疼。走了约莫半柱香,终于看见出口的光亮——草料房的门虚掩着,苏珩正牵着两匹骏马站在那里,见他出来,立刻递过缰绳:“苏刺史,马匹备好,您先去都督府找苏弘大人,我等楚微和沈砚回来,便去救您的妻儿。”

苏彦之接过缰绳,指尖触到马鞍上的“幽州都督府”印记,眼眶忽然发热。他回头望向牢狱的方向,隐约听见楚微的短刃破空声渐远,知道沈砚和楚微定能脱身。翻身上马时,他摸了摸靴底的密信——那是扳倒崔虔、护营州安稳的关键,而玄镜司这几个年轻的后生,用“勿饮,等”三个字,不仅救了他的命,更守住了营州官场最后的清明。

马蹄声在夜色里轻响,苏彦之催马往都督府去。他知道,今夜的营救只是开始,接下来要和崔虔、和契丹细作正面交锋,而有玄镜司的同伴在,有苏弘大都督坐镇,这场关乎营州生死的硬仗,他们定能赢。

圣女泪·醒魂砂之谜

营州砂语

营州的沙风总带着股粗粝的劲儿,卷着远处商队的驼铃撞进毡房时,先有细沙粒打在羊毛毡上,簌簌落了阿依罕一膝。她正坐在铺着羊皮褥的矮榻上,指尖反复摩挲着祭服领口的桑花纹路——那花纹是母亲生前绣的,丝线用的是车师故地的胭脂绒,如今色褪得发淡,只剩暗紫的痕迹缠在米白的绸面上,像她脑子里总抓不住的碎影。阿依罕的眼神空茫,指腹无意识地抠着花纹的针脚,连林夏掀帘进来的动静,都过了半响才反应过来。

“阿依罕,巫医来了。”林夏的声音裹着外头的寒气,她身后跟着个穿赭色长袍的老巫医,袍子下摆沾着沙砾,走动时扫过毡房地面,留下细碎的划痕。老巫医的手枯得像沙漠里的胡杨皮,指节上缠着褪色的蓝布条,他从怀里掏出个青釉瓷盒,盒盖一掀,里头的醒魂砂泛着蜜色的琥珀光,倒在黄铜勺里时,砂粒相撞的声响细得像春蚕啃桑叶。“温好的羊奶呢?”巫医的声音哑得像被沙磨过,林夏立刻递过陶碗,羊奶冒着轻烟,温度刚好贴在掌心里。

醒魂砂刚落进羊奶,就有细碎的金纹浮上来,像揉碎的星光沉在奶色里。巫医握着铜勺搅了搅,勺底蹭出轻响:“这砂是用西域名山的琥珀屑混着龟甲灰磨的,能勾回被埋的记忆。只是——”他突然伸手按住阿依罕的腕脉,老树皮似的手指扣得很紧,“每醒一次,就像用烧红的刀刮一次脑子,疼得钻心,你得撑住。”阿依罕的指尖颤了颤,目光落在铜勺里晃动的金纹上,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揪紧,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胸口撞出来。

铜勺递到唇边时,羊奶的暖意裹着琥珀香漫上来,阿依罕的指尖猛地攥紧祭服衣角,绸面被攥出深深的褶皱。下一秒,混沌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是车师灭国的那夜,宫殿的廊柱被火光舔得发黑,木梁噼啪作响,火星子溅在她脸上,烫得生疼。戴狼头刺青的祭司站在她面前,刺青的狼眼用墨混着金粉,在火光里亮得吓人。他手里举着个羊脂玉瓶,冰凉的砂粒混着羊奶灌进她喉咙,那味道和此刻铜勺里的一模一样。“忘了才好,忘了才活得下去。”祭司的声音低沉,裹着烟火味和血腥味,像针一样扎进她的耳朵。

“咳——咳咳!”阿依罕猛地呛咳起来,羊奶从嘴角溢出来,滴在祭服的桑花纹上,晕开一小片奶渍。她的指节死死扣着毡毯,羊毛被抠下来几根,喉咙里还卡着醒魂砂的涩味,只模糊地喊出“狼头”两个字。林夏连忙伸手拍她的背,目光却无意间扫过窗外——毡房的羊毛帘没拉严,露出一道缝隙,巡逻的市舶使府兵正从外走过,甲胄在沙光里泛着冷光,而甲胄胸口的位置,正印着个狼头图腾,线条凌厉,狼眼用錾金勾勒,和阿依罕记忆里祭司的刺青,一模一样。

林夏的指节瞬间攥得发白,指甲掐进掌心,连呼吸都顿了半拍。她悄悄按住腰间的短刀,目光紧紧盯着那队府兵的背影,直到他们的脚步声消失在风沙里,才缓缓松了口气,只是后背已经惊出一层冷汗——营州的市舶使府,怎么会用和车师灭国祭司一样的图腾?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营州砂语·盗影

阿依罕还没从记忆的灼痛里缓过来,指缝间还沾着毡毯的羊毛,就见林夏突然绷紧了脊背,手按在腰间短刀上——方才被驼铃盖过的动静,此刻清晰起来:毡房角落的粮袋后,有布料蹭过木柱的窸窣声,还夹着一丝金属的冷光。

“谁?”林夏低喝一声,猛地掀开枪毛帘,沙风裹着个人影窜出来,那人穿件破洞的羊皮袄,腰间别着把锈短匕,手里正攥着个东西——是阿依罕挂在矮榻旁的桑花纹银佩!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佩上的桑花纹和祭服纹样一模一样,是车师贵族的信物。

“放下佩饰!”林夏拔腿就追,沙地里的脚印深了又浅,那人回头咧嘴笑,露出颗缺角的牙:“就凭你?”他的声音粗嘎,带着营州混混特有的油滑,阿依罕趴在毡房门口,盯着那道逃窜的背影,突然喊出名字:“巴图!是你!”

这两个字像淬了沙,巴图的脚步顿了顿——他是营州里出了名的小偷,专挑外来的行商或落单的旅人下手,前几日还想偷林夏的干粮,被林夏用短刀逼退过。此刻他攥着银佩往市舶使府的方向跑,嘴里还嚷嚷:“车师余孽的破烂,谁捡到就是谁的!”

林夏的靴底踩进沙坑,眼看巴图要拐进小巷,突然从斜里飞出块石子,正砸在巴图的膝盖上。巴图痛呼一声,银佩脱手,林夏趁机扑上去,短刀抵住他的后腰:“说!谁让你偷佩饰的?”巴图的脸埋在沙里,声音发颤:“没、没人……我就是看着值钱……”

阿依罕慢慢走过来,捡起沾了沙的银佩,指尖抚过上面的桑花纹,声音冷得像营州的夜:“你撒谎。这佩饰除了车师人,没人认得它的用处。”她蹲下身,盯着巴图后颈——那里竟有个模糊的狼头刺青,是用劣质墨刺的,比市舶使府兵甲胄上的图腾,浅淡却同源。

巴图的身子突然僵住,猛地挣开林夏的刀,连滚带爬地往巷深处跑,只留下句含糊的喊:“别找我!是他们让我来的!”沙风卷走他的声音,林夏捡起巴图掉落的一块碎布,布角绣着半朵缠枝莲——和长安西市胡商冢密道里的青石板花纹,一模一样。

“狼头图腾、缠枝莲、巴图……”林夏攥紧碎布,看向阿依罕,“这些线索,都缠在一起了。”阿依罕把银佩贴在胸口,桑花纹的触感让她想起母亲的温度:“他们要的不是佩饰,是我脑子里的记忆——车师灭国那天,祭司藏起来的东西,他们还在找。”

营州的沙风又大了,远处的驼铃声变得模糊,像被什么东西捂住了似的。林夏抬头看向市舶使府的方向,那里的高墙后,似乎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毡房这边,亮得像暗夜里的狼。

营州砂语·燕山秘踪

出营州城西行三十里,燕山的余脉就横在眼前,青黑色的山岩被风沙啃出斑驳的纹路,松林在山腰里聚成墨色的团,风穿林而过时,涛声裹着寒意,比营州城里的沙风更冷。林夏牵着马,阿依罕把桑花纹银佩揣在怀里,祭服的下摆扎进皮靴,指尖还沾着醒魂砂残留的琥珀香——巴图逃走前那句“他们在燕山找东西”,像根刺扎在两人心里。

“山道上有新的马蹄印。”林夏突然勒住马,俯身摸了摸地上的土,指腹沾着湿润的泥——昨夜刚下过小雨,马蹄印边缘还没被风沙磨平,蹄铁的纹路很细,是中原商队常用的样式,却比寻常商队的印子深,“马背上驮了重东西。”阿依罕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山道尽头的岔路口,有块半埋在土里的残碑,碑上刻着模糊的纹路,凑近了看,竟是半朵缠枝莲,和巴图掉落的碎布纹样分毫不差。

两人弃了马,顺着残碑旁的小径往山里走。松林越来越密,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在地上投出晃眼的光斑。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突然传来铁器碰撞的声响,林夏立刻按住阿依罕的肩,两人躲在一棵老松后,透过树缝望去——空地上有五个穿黑衫的人,正围着一块青石板刨土,为首那人的腰间,挂着枚狼头铜牌,和市舶使府兵甲胄上的图腾一模一样。

“是崔氏的死士。”林夏的声音压得极低,她在长安西市见过这种铜牌,崔府死士的腰间都挂着这个。阿依罕的指尖攥紧银佩,突然想起记忆里车师灭国夜,祭司举着的羊脂玉瓶上,也有个小小的狼头印——原来从那时起,崔氏就和狼头部落缠在了一起。

没等两人细想,青石板突然被撬开,底下露出个黑黝黝的洞口,洞里飘出淡淡的霉味,还夹着一丝熟悉的香气。“是醒魂砂的味道!”阿依罕猛地攥住林夏的手腕,声音发颤,“祭司当年藏东西的地方,一定在这里!”

就在这时,为首的黑衫人突然回头,目光像鹰隼似的扫过松林:“谁在那里?”林夏二话不说,摸出腰间的短刀,朝最近的黑衫人扑过去——刀光擦着对方的肩掠过,那人反手抽出弯刀,两人缠斗在一起。阿依罕退到树后,指尖摸到怀里的瓷盒,想起巫医说的“醒魂砂能引动记忆”,她咬咬牙,倒出一点砂粒按在太阳穴上。

剧痛瞬间窜进脑海,更多的画面涌了出来:车师的祭司们抬着个青铜匣,往燕山的方向走,匣子里装着“车师水脉图”——那是故地所有绿洲和矿脉的标记,而崔氏要找的,正是这张图,好用来和契丹交易粮草,控制草原的商路。阿依罕猛地睁开眼,刚好看见一个黑衫人举刀朝林夏后背砍去,她立刻抓起地上的石子,用尽全身力气砸过去,石子正中那人的太阳穴,对方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阿依罕!”林夏趁机夺过黑衫人的弯刀,反手架在为首那人的脖子上,“说!崔氏找车师水脉图做什么?”那人梗着脖子不说话,突然从怀里摸出个火折子,就要往洞里扔——洞里堆着干草,一旦点燃,什么线索都没了。阿依罕眼疾手快,冲过去打掉火折子,银佩却从怀里滑出来,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为首的黑衫人看见银佩,眼睛突然亮了:“车师圣女的佩饰!原来你就是……”话没说完,林夏的刀已经划开了他的喉咙。剩下的黑衫人见头领死了,转身就要跑,却被突然赶来的柳崇业堵住了去路——他带着驿馆的护卫,是林夏出发前偷偷传信叫过来的。

“洞里有东西。”林夏喘着气,和阿依罕一起走进山洞。洞里的石壁上刻着车师的壁画,画着祭司们祭祀水神的场景,最深处的石台上,放着个青铜匣,匣盖的锁孔,刚好和阿依罕的桑花纹银佩吻合。阿依罕颤抖着把银佩插进去,匣盖“咔嗒”一声弹开,里面除了一卷泛黄的水脉图,还有块刻着狼头的玉牌,玉牌背面,竟刻着“崔”字。

“崔氏和狼头部落,根本就是一伙的。”林夏拿起水脉图,指尖划过图上标注的草原商路,“他们要用水脉图控制契丹的粮草,再借着和契丹的交易,一步步吞掉营州的市舶权。”阿依罕摸着玉牌上的“崔”字,记忆里祭司的低语又响起来:“守住水脉图,就是守住车师的根。”

洞外的松涛声突然变急,柳崇业的声音传进来:“不好!山下有大队人马过来了,看甲胄,是崔氏的私兵!”林夏立刻把水脉图和玉牌塞进阿依罕的怀里,握紧短刀:“我们从后山走,这里交给护卫们拖延。”阿依罕跟着她往洞深处跑,石壁上的车师壁画在火光里往后退,她突然明白,这燕山藏的不只是车师的秘密,更是一场要吞掉营州、甚至契丹的大阴谋——而她手里的水脉图,就是破局的关键。

营州砂语·刃风裂骨

后山的碎石坡上,柳崇业的长刀刚挑飞一名私兵的弯刀,就被另一柄劈来的铁刀架住——崔氏私兵的头领穿玄色劲装,腰间狼头铜牌在日光下泛着冷光,刀刃上还沾着护卫的血,“柳崇业,识相的就交出车师丫头,免得赔上所有人的命!”

“呸!”柳崇业的袖口已被血浸透,却笑得凛冽,“崔家的狗,也配要水脉图?”话音未落,他突然旋身,长刀贴着对方的肋下扫过,刀风割破劲装,划出一道血痕。私兵头领吃痛,反手将刀劈向柳崇业的肩头,两柄刀再次相撞,“当”的一声脆响,火星溅在满地的松针上,瞬间被风卷走。

护卫们早已结成阵列,短刀与私兵的长枪缠斗,刀光剑影在松林间交错。一名年轻护卫刚刺穿私兵的胸膛,后背就被另一人用矛刺穿,他闷哼着回头,短刀仍往前送了半寸,将那私兵钉在松树上。血顺着树干往下淌,染黑了根部的泥土,柳崇业看在眼里,心头发紧——他们撑不了多久,只盼林夏和阿依罕能早点逃出去。

而此时的后山窄道上,林夏正扶着阿依罕往上爬,碎石不断从脚边滚落。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三名校装私兵追了上来,为首那人举着长刀喊:“站住!把水脉图交出来!”

林夏立刻将阿依罕推到窄道内侧,自己转身迎上去。短刀出鞘的瞬间,刚好挡住劈来的长刀,刀刃相撞的力道震得她虎口发麻。另一名私兵趁机从侧面刺来长枪,林夏侧身躲开,短刀却被对方的长刀缠住,她猛地发力,将刀往回带,同时抬脚踹在对方的膝盖上,私兵踉跄着摔下窄道,惨叫声很快被风吞没。

“阿依罕,你先往上跑!”林夏喊着,又挡住第三名私兵的攻击。这人的刀更快,每一刀都往她要害劈去,林夏的手臂很快被划开一道口子,血顺着刀柄往下滴。阿依罕看着她浴血的样子,突然想起怀里的醒魂砂——她摸出瓷盒,猛地将砂粒撒向私兵的眼睛,“林夏!”

私兵被沙粒迷了眼,惨叫着捂着脸。林夏趁机冲上去,短刀从他的咽喉划过,鲜血喷溅在窄道的石壁上,像绽开的暗红花朵。她顾不上擦脸上的血,拉起阿依罕继续跑,刚拐过一道弯,却发现前方竟是断崖,底下是湍急的溪流,而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更多的私兵追上来了。

“看来是跑不掉了。”林夏握紧短刀,将阿依罕护在身后,目光扫过追来的五名私兵,“今天就算死,也不会让你们拿到水脉图。”阿依罕摸着怀里的青铜匣,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车师人从不惧死”,她从匣子里摸出那块刻着“崔”字的狼头玉牌,紧紧攥在手里:“要杀就杀,想拿水脉图,除非踏过我们的尸体。”

私兵们狞笑着围上来,为首那人举刀就要劈。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还夹杂着熟悉的骨哨声——是阿古拉部落的骑兵!林夏猛地抬头,只见山坡下尘土飞扬,数十名穿皮甲的骑兵冲了过来,他们手里的弯刀在日光下闪着寒光,瞬间就和私兵们缠斗在一起。

一名骑兵首领策马过来,看到林夏后勒住马:“圣女印信召唤,我们来晚了!”他正是阿古拉部落的巴图鲁,之前林夏用圣女印信请过他们,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

林夏松了口气,却没放松警惕——崔氏的私兵还有很多,而阿古拉部落的骑兵虽勇,也未必能完全抵挡。她看向阿依罕,后者正望着断崖下的溪流,突然说:“我们从这里下去,溪流能通到营州城外的芦苇荡,那里隐蔽。”

柳崇业的声音此时从远处传来,带着疲惫却坚定:“你们先走!我带着护卫断后!”林夏回头,看见柳崇业的长刀已布满缺口,却仍在与私兵头领缠斗,刀光剑影里,他的赭色长袍早已被血染透。

“走!”林夏不再犹豫,和阿依罕一起坐在断崖边,抓住垂下来的藤蔓往下滑。下方的溪流溅起水花,阿古拉部落的骑兵仍在与私兵厮杀,刀光映着日光,在断崖上投下晃动的影子。阿依罕看着上方的战斗,心里清楚——这不是结束,崔氏的阴谋还没破,只要水脉图还在她们手里,刀光剑影就不会停歇。

营州砂语·黑影谜刃

藤蔓还在断崖上晃荡,林夏刚攥着藤条往下滑了丈许,就听见上方传来一阵衣袂破风的锐响——不是骑兵的皮甲摩擦声,也不是私兵的劲装扫过松枝的动静,而是更轻、更疾的破空声。她猛地抬头,只见十几道黑影从山腰的松林树冠上横空跃下,黑衣紧身,面蒙黑巾,只露着双冷得像冰的眼睛,落地时脚尖轻点碎石,竟没发出半分声响。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崔氏私兵头领,他刚避开巴图鲁的弯刀,见黑影袭来,下意识举刀格挡,却被一名黑衣人手里的短匕直刺手腕——那匕刃细如柳叶,透着青蓝色的冷光,显然淬了毒。私兵头领吃痛,弯刀脱手,刚要后退,另一名黑衣人已绕到他身后,短匕抵在他咽喉,声音像碎冰撞石头:“闭嘴,动就死。”

阿古拉部落的骑兵也懵了,巴图鲁勒住马,手里的弯刀举在半空,没敢贸然上前——这些黑衣人太诡异,既不帮私兵,也不帮他们,刚落地就分作两拨,一拨三两下制住了剩下的几名私兵,刀光闪过时,私兵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另一拨则朝着断崖这边过来,脚步轻得像鬼魅,眼风直勾勾盯着藤蔓上的阿依罕。

“你们是谁?”林夏将阿依罕往身后护了护,短刀横在身前,刀刃上的血还没干,顺着刀尖滴进下方的溪流里。最前面的黑衣人却不答话,突然抬手,一枚袖箭朝阿依罕怀里的青铜匣射去——那箭簇小巧,却带着破风的锐响,显然是冲水脉图来的。

阿依罕下意识抱紧青铜匣,林夏猛地挥刀,将袖箭劈成两半,箭杆掉进溪流,溅起细碎的水花。“想抢水脉图,先过我这关!”林夏的声音带着喘,手臂上的伤口被扯得发疼,却死死盯着黑衣人。这时,被制住的私兵头领突然嘶吼:“你们是玄镜司的人?!崔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玄镜司”三个字刚出口,那名拿短匕抵着他咽喉的黑衣人眼神一冷,匕刃直接划开他的脖子,血喷溅在黑衣上,竟没留下半点痕迹。黑衣人转头看向林夏,终于开口,声音经过变声,粗哑得辨不出男女:“林佥事,玄镜司办案,交出车师水脉图和阿依罕,饶你们不死。”

林夏心里一沉——她虽在玄镜司待过,却从未见过这样的黑衣人,更不知道司里还有专门处理此事的队伍。她攥紧短刀:“我也是玄镜司的人,凭什么听你们的?”黑衣人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块玄铁令牌,令牌上刻着“暗部”二字,在日光下泛着冷光:“奉都察使令,暗部行事,无需向你解释。”

阿依罕突然抓紧林夏的胳膊,声音发颤:“他们的眼睛……和车师灭国夜的祭司一样,都有淡淡的金纹。”林夏猛地看向黑衣人的眼睛,果然在黑巾缝隙里,看到眼底藏着极淡的金纹——和市舶使府兵甲胄的狼头图腾、崔氏玉牌的纹路,竟隐隐能对上!

“你们根本不是玄镜司的人!”林夏突然发力,短刀朝最近的黑衣人刺去,“你们和崔氏、狼头部落是一伙的!”黑衣人没想到她会突然动手,侧身避开,短匕反击,刀光与林夏的短刀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其余黑衣人见状,立刻围了上来,短匕、袖箭齐发,将林夏和阿依罕困在藤蔓上,进退两难。

断崖上方,柳崇业刚解决掉最后一名私兵,见黑衣人围攻林夏,立刻提刀冲过来:“住手!”巴图鲁也反应过来,率骑兵往断崖下冲,马蹄声震得碎石滚落。黑衣人却丝毫不慌,为首的那人突然吹了声哨,从松林深处又窜出几名黑衣人,手里举着弩箭,对准了柳崇业和骑兵:“再过来,就射穿他们的喉咙。”

林夏看着被弩箭指着的柳崇业,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紧抱青铜匣的阿依罕,心里清楚——这些黑衣人早有准备,硬拼只会让所有人送命。她缓缓放下短刀,却在黑衣人放松警惕的瞬间,突然将阿依罕往藤蔓下方推:“阿依罕,顺着溪流跑,去找沈砚!”

阿依罕惊呼一声,身体顺着藤蔓往下滑,黑衣人立刻举箭要射,林夏却扑上去,死死抱住为首黑衣人的腿,短刀再次出鞘,朝他的脚踝刺去:“快走!”断崖下的溪流溅起大水花,阿依罕的身影很快被水流裹住,而林夏的后背,已被一枚袖箭刺穿,血顺着黑衣人的裤腿往下淌,染红了断崖上的碎石。

镜纹深·玄机司暗涌

残卷破谜

沈砚的书房总飘着松烟墨与旧纸的混香,烛火跳得轻,将他伏案的影子投在墙上,与书架上堆叠的西域残卷叠在一起。书案中央摊着半册《西域部族志》,米黄的纸页被虫蛀出细密的小孔,边缘蜷着焦黑的痕迹——那是长安西市胡商冢密道遇袭时,火折子溅落烧的,至今指尖拂过,还能摸到纸页的脆感。

他捏着支紫毫羊毫笔,笔尖蘸了浓黑的松烟墨,正一点点补全页脚模糊的突厥部族纹记。墨汁晕在残页上,先勾出狼头的轮廓,再填进獠牙的锐度,待描到狼头额间时,笔尖突然顿住。指腹贴着纸页摩挲,那若隐若现的星月暗纹在烛火下渐显清晰:月牙弯在狼眉之上,星子却有两颗,比营州所见市舶使府兵甲胄上的图腾多了半颗——这纹法他见过,就在三日前崔府赴宴时,崔录事正妻李氏鬓边插的银钗上,钗头狼首额间,正是一模一样的双星伴月。

“阿史那部的狼头刺青,素来分嫡系与旁支。”沈砚抬手将拓好的纹样纸推到对面的苏珩面前,烛火映着他眼底的沉郁,指节叩了叩拓片上的星月,“旁支只缀单星,唯有嫡系家眷的配饰,才会刻双星伴月暗纹。崔录事不过是营州市舶使司的录事,竟能娶突厥阿史那氏嫡系女为正妻,这事绝不止‘联姻’那么简单。”

苏珩指尖抵着下颌,目光落在拓片与《西域部族志》残页的叠合处,指节无意识地敲着桌案,节奏沉缓。他与沈砚共事多年,最懂这种“纹记对应”背后藏的凶险——市舶使府的狼头图腾、崔氏正妻的银钗、如今残卷里的突厥纹记,显然是一张网。“楚微。”苏珩扬声唤人,门外立刻走进个穿灰布短打的青年,身姿挺拔如松,正是他手下最得力的暗卫。

“带两个弟兄,盯着崔府后门,别惊动任何人。”苏珩指尖点了点拓片上的狼头,“重点看深夜出入的人,尤其是带狼头配饰、穿异族服饰的。”楚微颔首应下,转身时脚步轻得像风,连门帘都没掀起半分动静。

三日后的深夜,楚微踩着露水回到书房,肩头还沾着营州城西郊的草屑。他单膝跪地,从怀里掏出张揉得紧实的麻纸,上面用炭笔简单画着个狼头佩:“回大人,这三日深夜,都有穿契丹服饰的信使从崔府后门出入。那人穿的是契丹贵族常穿的鞣制羊皮袄,腰间佩着枚铜制狼头佩,额间只有单星——比沈大人拓片上的纹样,少了半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