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八年,桂州凤凰镇外的折冲府营寨里,晨雾还没散,新教头童烈已提着横刀立在演武场。这人年过四十,面膛是常年风吹日晒的古铜色,额角一道浅疤斜过眉骨——那是当年随薛讷征吐蕃时,被吐蕃细作的弯刀划的。他穿件玄色皮袍,腰间横刀鞘缠了三圈磨得发亮的黑牛皮,刀柄上的缠绳浸过汗,呈深褐色,一看便知是日日握在手里的。
“都给我站直了!”童烈的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砸在演武场上,震得前排几个歪歪扭扭的士卒一激灵。他身后跟着个二十出头的校尉秦虎,肩宽背厚,脸上还带着几分未脱的憨气,却扛着杆丈二长枪,枪尖亮得能映出人影。这秦虎原是营里的老卒,因一手“锁喉枪”练得扎实,被童烈提拔做了副手。
“教头,您这规矩是不是太严了?”队列里有人嘟囔,“以前张教头在时,入夜了咱们去镇上喝两盅,谁管过?”
童烈回头,眼神扫过那说话的士卒:“现在我管。从今日起,士卒夜不出营,违者杖二十;再犯者,直接除名。”他顿了顿,指了指演武场边堆着的几捆刑杖,“秦虎,你盯着营门,敢私逃的,当场按军法处置。”
秦虎瓮声应下,心里却替教头捏把汗——他早听说,凤凰镇里的“倚红楼”、“赌金坊”,背后都站着本地不良帅金满堂,那可是个连桂州刺史都要让三分的狠角色。
果不其然,新规实行半月,倚红楼的门庭就冷得能积灰。这日午后,营门外来了队人,为首的金满堂穿件酱色锦袍,肚腹滚圆得像揣了个酒坛,领口敞着,露出胸口一道青黑的狼头刺青。他左手总攥着枚鎏金算筹,指缝里沾着赌坊的铜锈,身后跟着个独眼汉子,左目蒙着块黑布,手里提把鬼头刀,正是他的头号手下周彪,镇上人都叫他“独眼彪”。
“童教头,借一步说话?”金满堂往营门里瞥了眼,算筹在掌心敲得“嗒嗒”响。
童烈迎上去,眉头微蹙:“金帅有何贵干?”
“贵干谈不上,”金满堂皮笑肉不笑,“就是镇上丢了两匹驿马,有人看见往营里跑了。我带弟兄们来搜搜,毕竟是朝廷的驿马,丢了谁都担待不起,是吧?”
秦虎立马上前一步,长枪往地上一顿:“胡说!我们营里马厩都有登记,哪来的驿马?你分明是来找茬!”
周彪独眼一瞪,鬼头刀“唰”地抽出半寸:“你个小校尉也敢插话?信不信我剁了你的舌头!”
“周彪,退下。”童烈喝住他,又转向金满堂,“金帅要搜可以,但得按规矩来——我陪你去马厩、粮草库,若是搜不到,还请金帅给营里弟兄一个说法。”
金满堂没想到童烈这么硬气,心里不爽,却也没理由发作。跟着搜了一圈,自然什么都没找到,只能骂骂咧咧地走了:“童烈,你别给脸不要脸!这凤凰镇的地,还轮不到外乡人撒野!”
往后月余,金满堂的找茬就没断过。今日说士卒操练惊了农户的鸡,要赔五斗粮;明日又说伙夫私买他的私酒,要罚二十贯钱。秦虎每次都要跟人吵起来,都被童烈按住:“咱们是来整军的,不是来结仇的。小亏忍了,别误了大事。”
可忍让没换来安宁。这日黄昏,童烈刚从演武场回来,就听见住处里传来妻子柳氏的哭声。他推门进去,只见柳氏抱着儿子童小武,瘫坐在地上。十四岁的小武原是跟着他学横刀,平日里帮着记录操练名册,此刻却面色惨白,下身浸在血泊里,嘴唇哆嗦着,连话都说不出。
“怎么回事?”童烈冲过去,手指搭上小武的脉,只觉脉搏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他的声音瞬间发颤,“柳氏,说!谁干的?”
柳氏哭得喘不过气,指着门外:“是金满堂……小武去镇上买胡饼,被周彪他们抓了,说他偷了倚红楼的银钗……等我找到时,那畜生……那畜生竟让人废了小武啊!”
“金满堂!”童烈猛地站起来,腰间横刀“哐啷”一声出鞘,刀身映着窗外的夕阳,泛着冷得刺骨的光。他额角的伤疤因愤怒而泛红,眼睛里像要喷出火来——他来桂州是为了整肃军纪,却没料到,竟连累儿子遭此毒手!
这时,营门外突然传来喧哗。秦虎跑进来,脸色铁青:“教头!金满堂带着人在营门口闹呢,还举着支银钗,说小武是小偷,他是‘按律惩戒’!”
童烈提着刀就往外走,脚步踏在地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惊雷上。营门口,金满堂正叉着腰,手里举着支镶珠银钗,对着营里的士卒喊:“大伙儿瞧瞧!童教头的儿子偷东西,我不过是略施惩戒,他要是识相,就该给我赔罪!”
“略施惩戒?”童烈的声音像淬了冰,一步步走近。金满堂见他提着刀,眼神吓人,往后退了两步,却还嘴硬:“童烈,你想干什么?我是朝廷任命的不良帅,你敢动我?”
“朝廷命官,却做这等猪狗不如的事,也配提‘朝廷’二字?”童烈左脚尖点地,身形突然往前一冲,横刀化作一道银弧,“白蛇吐信”直刺金满堂胸口。金满堂慌忙用算筹去挡,“当”的一声脆响,鎏金算筹竟被劈成两半,碎片溅到地上。
周彪见状,提着鬼头刀就扑上来:“敢伤我家帅爷!”他刀势凶猛,直劈童烈肩头。童烈不慌不忙,手腕一转,横刀贴地扫出,正是一招“横断云”,寒光掠过周彪脚踝。周彪慌忙后跳,却还是被刀风带起的碎石划破裤脚,鲜血立马渗了出来。
“秦虎,看好营门,别让无关人进来!”童烈喊了一声,又迎上周彪。周彪的鬼头刀重,劈砍起来势大力沉,可童烈的横刀却快如闪电,“回风斩”、“落雁式”,招招都往周彪的破绽处攻。不过三招,童烈就抓住机会,横刀架在周彪脖子上,刀背一磕,周彪“哎哟”一声,鬼头刀掉在地上,整个人被踹得跪倒在地。
金满堂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童烈哪里会放他走?他将横刀往腰间一收,脚下发力,纵身跃起,像只猎鹰般扑上去,右手扣住金满堂的后颈,狠狠往地上一按。金满堂的脸砸在泥地里,啃了一嘴土,挣扎着要喊,却被童烈的膝盖顶住后背,动都动不了。
“金满堂,”童烈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冷得像冰,“你害我儿,今日我定要你血债血偿。这桂州的天,也该清一清了!”
夕阳把营门的影子拉得老长,横刀上的寒光映着天边的晚霞,营外老槐树上的乌鸦被风声惊起,扑棱棱地飞向远方。秦虎望着教头的背影,突然觉得,这折冲府的军纪,从今日起,才算真的立住了。
桂州的晨雾,总带着股漓江的湿意,把折冲府演武场的青石地浸得发潮。童烈立在演武场中央,玄色皮袍下摆沾了圈晨露,额角那道吐蕃战疤在薄雾里若隐若现。他左手按在横刀刀柄上,右手拎着捆碗口粗的刑杖,往地上“咚”一砸,杖头溅起的水珠,正好落在前排士卒的靴尖上。
“都醒透了!”童烈的声音穿过雾霭,震得几个还在打哈欠的士卒猛地挺直腰板,“从今日起,立三条新规:一、卯时正操练,迟刻者杖五;二、夜不出营,私逃者杖二十,再犯除名;三、营中禁赌禁酒,搜出者直接送京兆府论罪!”
队列里顿时起了骚动,个矮胖士卒挠着头嘟囔:“以前张教头在时,咱们入夜还能去倚红楼听胡姬弹琵琶呢……”话没说完,就被童烈扫来的目光盯住,后半句咽回了肚子里。
“秦虎!”童烈喊了声,不远处扛着丈二长枪的校尉立马应声上前,枪尖在晨光里晃了晃,“你带三个弟兄守营门,凡敢私逃者,按军法处置,不必请示。”
秦虎瓮声应下,把长枪往演武场边一靠,枪杆撞得木架“嘎吱”响——他心里清楚,这规矩断的是倚红楼的财路,而那楼的后台,是连刺史都要让三分的不良帅金满堂,麻烦恐怕少不了。
果然,未过午时,营门外就传来阵杂乱的脚步声。金满堂裹着件酱色锦袍,肚腹滚得像刚灌满酒的陶坛,左手攥着枚鎏金算筹,在掌心敲得“嗒嗒”响。他身后跟着七八个歪戴幞头的不良人,为首的周彪蒙着独眼黑布,鬼头刀悬在腰侧,刀鞘上还沾着块未干的泥。
“童教头,借个地儿说话?”金满堂往营里瞥了眼,算筹指向演武场边的马厩,“今早镇上丢了两匹驿马,是往长安递军情的,马臀上烙着‘桂州驿’的火印——有人看见,是你营里的人牵进来的。”
童烈眉头微蹙:“金帅这话可有凭据?我营中马厩每匹马可都有登记,入营出营都要验印,怎会藏驿马?”
“凭据?”金满堂冷笑一声,往身后一招手,个瘦高不良人立马递上块带毛的马皮,“这是在营外草丛里捡的,上面的火印还没褪呢!童教头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带弟兄搜马厩,搜出来了,你这教头的位子,怕是也坐不稳吧?”
“胡扯!”秦虎突然上前一步,长枪往地上一顿,枪尖扎进青石缝里,“今早卯时到现在,弟兄们都在演武场操练,没人出过营门!你这马皮,指不定是从哪个马贩子那偷来的,故意找茬!”
周彪独眼突然一瞪,手按在鬼头刀刀柄上,刀鞘“唰”地抽出半寸,寒光扫过秦虎面门:“你个毛头校尉也敢插话?信不信我剁了你的手,让你这辈子都握不了枪!”
秦虎立马就要抄枪,却被童烈伸手按住。童烈盯着金满堂的眼睛,声音冷得像漓江的冰:“金帅要搜可以,但得按军规——我亲自陪你去马厩,若搜不出驿马,你需当着全营弟兄的面,给秦校尉赔礼。”
金满堂没想到童烈这么硬气,心里怄得慌,却只能硬着头皮点头——他本就是虚张声势,哪真有什么驿马?不过是想借着找茬,逼童烈松了夜禁的规矩。
同一时刻,凤凰镇东头的崔府里,西跨院密室的烛火正摇曳不定。崔夫人穿着件藕荷色襦裙,鬓边金步摇随着手抖不停,她捧着本泛黄的账册,指尖划过“漕粮三千石,解金府”的字迹,眼泪啪嗒掉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
“夫人,别犹豫了,金帅说了,这账册留着就是祸根!”旁边侍立的婆子急得直搓手,指了指墙角的黄铜火盆,“再等会儿,要是被人发现了,咱们崔家都得遭殃!”
崔夫人咬了咬唇,闭着眼把账册往火盆里扔。泛黄的纸页遇火就卷,很快燃起明火,纸灰随着热气往上飘,落在崔夫人的襦裙下摆上,烫出个个小黑点。她捂着嘴哭,却没看见,屏风后的阴影里,正站着个穿青布襦裙的少女——程永丽。
程永丽是崔府的账房侍女,今早替崔夫人取首饰时,无意间听见密室里的动静,便躲在屏风后偷听。她看着火盆里燃烧的账册,心里满是疑惑——崔家是做布庄生意的,怎会有写着“漕粮”的账册?
正想着,袖中突然传来阵细微的“嗡”声。程永丽下意识摸了摸,触到柄三寸长的匕首——这是她去年从父亲遗物里找到的,匕首鞘是玄铁做的,凉得像冰,她一直揣在袖中防身。此刻,匕首竟在袖中轻轻震动,她刚把匕首抽出来,就见火盆边那枚固定铁架的铁钉,突然“叮”地一声,往匕首上吸去,牢牢粘在了刃口上。
程永丽惊得屏住呼吸——这匕首竟能吸铁?她慌忙把匕首塞回袖中,再看火盆时,账册已烧成了堆黑灰,崔夫人正让婆子用炭灰盖灭余火,声音带着哭腔:“金满堂说……这账册要是落进童教头手里,咱们都得死……”
程永丽的心猛地一沉。她悄悄退开屏风,顺着回廊往自己住处走,袖中匕首的冰凉透过布帛传来,她忽然想起前日在营门外,听见金满堂跟周彪说“要让童烈知道,凤凰镇谁说了算”——看来,这账册和童教头的新规,藏着她不知道的凶险。
而折冲府营门外,金满堂跟着童烈搜完马厩,果然没找到半匹驿马。他捏着被汗浸湿的算筹,悻悻地瞪了周彪一眼,又对着童烈拱了拱手:“是我弄错了,改日定给秦校尉赔罪。”说罢,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秦虎看着他们的背影,啐了口唾沫:“这老东西,肯定没安好心!”
童烈望着雾色渐散的凤凰镇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横刀鞘:“他不会善罢甘休的——咱们得早做准备。”
晨雾彻底散去时,演武场的青石地渐渐晒干,可童烈和程永丽都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波,已在这桂州小镇的角落里,悄悄酝酿。
夜闯赌坊探秘谋
这一年桂州的夜,总裹着股湿冷的风。三更天的凤凰镇,多数人家已熄了灯,唯有镇西“赌金坊”的灯笼还亮得刺眼——朱红灯笼上绣着的金元宝,在夜色里泛着油腻的光,隔着半条街都能听见坊内骰子碰撞的脆响,混着赌徒的喝骂与胡姬的琵琶声。
玄色夜行衣贴在童烈身上,他猫着腰躲在赌金坊后巷的老槐树下,额角那道战疤隐在阴影里,只露出双锐利的眼。身旁的秦虎也换了短打,丈二长枪换成了柄短柄朴刀,刀柄用黑布缠了,免得反光暴露行踪。
“教头,这赌金坊后门有两个守卫,都挎着弯刀。”秦虎压低声音,指尖指向巷口——两个穿灰布短打的汉子正靠在门边,嘴里叼着烟杆,火星在黑暗中一明一暗。
童烈点头,从袖中摸出两枚铜钱,屈指一弹,铜钱“咻”地飞向巷口的酒坛。“哐当”一声,酒坛摔在地上,酒液渗进泥里,散出股刺鼻的酒糟味。两个守卫果然被吸引,骂骂咧咧地走过去查看,刚弯腰,就被童烈与秦虎从背后捂住嘴,手腕一拧,弯刀“当啷”掉在地上,人已被拖进了后巷。
“别出声,否则拧断你脖子。”童烈的刀架在守卫脖子上,声音冷得像冰。守卫吓得点头如捣蒜,指了指赌金坊内:“金、金帅在二楼雅间,跟个穿胡服的人说话,周彪哥守在门口……”
童烈示意秦虎看住守卫,自己则贴着墙根,往赌金坊内摸去。一楼赌厅里,十几个赌徒围着赌桌,骰子在瓷碗里转得飞快,胡姬的琵琶弹得急促,没人注意到后门多了个黑影。他顺着楼梯往上走,木质楼梯被踩得“吱呀”响,刚到二楼转角,就听见雅间里传来周彪的粗嗓门:
“阿古拉大人,这桂州折冲府的布防图,可是我家金帅花了三个月才弄到手的,北漠那边承诺的粮食,可不能少!”
“周兄弟放心。”个带着异域口音的声音响起,语调沉缓,“只要布防图是真的,三万石粮食,下月就从漠北运来,卸在凤凰镇外的渭水码头。”
童烈心里一沉——北漠密探!他悄悄凑到雅间窗下,用刀鞘挑开窗纸,往里一看:周彪坐在桌边,独眼盯着对面的胡服汉子,那汉子头戴尖顶皮帽,颧骨高耸,腰间挂着枚青铜狼符,正是北漠部族的信物。桌上摊着张羊皮纸,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正是折冲府的布防图!
金满堂竟勾结北漠,出卖军防图?童烈攥紧刀柄,指节泛白,正想冲进去,却听见楼下传来阵清脆的环佩声——个穿杏色舞姬襦裙的女子,提着琵琶,被店小二引着往二楼来。女子发髻上插着支九鸾钗,钗头九只鸾鸟缀着细珠,走动时珠串轻晃,映着灯火,晃得人眼晕。
是李静姝!童烈心里一动——这李静姝原是京兆府捕快之女,因父亲被金满堂陷害,才隐姓埋名来桂州,前日曾找过他,说要帮着查金满堂的罪证,没承想她竟伪装成歌姬潜入。
李静姝走到雅间门口,对着周彪屈膝行礼,声音柔婉:“奴家李姝,是楼下胡姬荐来的,说金帅爱听琵琶,特来献艺。”
周彪眯起独眼,上下打量她:“你会弹《胡笳十八拍》?”
“略通一二。”李静姝浅笑,指尖拨动琴弦,前奏刚起,就被雅间里的金满堂打断:“让她进来,正好给阿古拉大人助助兴。”
周彪让开身子,李静姝提着琵琶走进雅间,目光飞快扫过桌上的布防图,又落在金满堂腰间——那枚鎏金算筹正挂在玉带钩上,算筹顶端还镶着颗碎钻,在灯火下闪着光。
她坐下弹起琵琶,琴声哀婉,金满堂与阿古拉听得入神,周彪也放松了警惕,靠在门边打哈欠。就在阿古拉伸手去拿布防图时,李静姝突然抬手,指尖在九鸾钗钗尾一按,钗头一只鸾鸟突然弹出,带着细链,“咻”地飞向金满堂腰间!
“叮”的一声脆响,鎏金算筹被鸾鸟撞得飞了出去,落在地上,滚到了周彪脚边。金满堂惊得跳起来:“你是谁?!”
李静姝反手抽出琵琶里藏的短刃,指着阿古拉:“北漠密探,还想走?”
雅间外的童烈见状,立马踹开门冲进去,横刀直劈周彪:“周彪,今日拿你归案!”周彪慌忙抄起桌边的弯刀抵挡,却哪里是童烈的对手?不过两招,就被童烈用刀背砸中膝盖,“扑通”跪倒在地。
阿古拉想从后窗逃跑,秦虎却已堵在窗边,朴刀架在他脖子上:“敢动就宰了你!”
金满堂见势不妙,想摸腰间的短匕,却被李静姝甩出的细链缠住手腕——九鸾钗的细链绕着他的手腕转了两圈,越收越紧,疼得他直咧嘴。
“金满堂,你勾结北漠,出卖军防图,还有什么话说?”童烈的刀指着金满堂的胸口,目光如刀。赌金坊一楼的赌徒听见动静,早跑得没影,只剩下胡姬抱着琵琶,缩在角落里发抖。
金满堂脸色惨白,却还想狡辩:“我没有!是这女人陷害我,还有这北漠人,我根本不认识!”
“不认识?”李静姝捡起地上的鎏金算筹,指着算筹内侧刻的“金”字,“这算筹是你随身之物,方才交易布防图,我听得一清二楚,你还想抵赖?”
童烈弯腰捡起桌上的布防图,羊皮纸还带着墨香,上面折冲府的粮仓、箭楼位置,标注得清清楚楚。他将布防图收好,对秦虎道:“把这三人捆起来,带回折冲府,明日交给桂州刺史处置!”
秦虎应了声,拿出麻绳,将金满堂、周彪与阿古拉捆得结结实实。李静姝取下头上的九鸾钗,重新插回发髻,珠串轻晃,眼底却没了方才的柔婉,只剩凛然正气。
夜风吹进雅间,吹灭了桌上的烛火,唯有窗外的灯笼还亮着。童烈看着被押走的三人,心里清楚,金满堂倒了,凤凰镇的天,总算要晴了——只是他没料到,这布防图背后,还藏着更隐秘的阴谋,与那神秘的“方舟系统”,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押着金满堂三人回折冲府时,天已蒙蒙亮。营门的守军见童烈押着不良帅和个胡服汉子,都惊得睁大眼睛,手里的长枪握得更紧了些。秦虎把三人拴在马厩旁的石柱上,粗麻绳绕了三圈,又往每人嘴里塞了布团,才拍着手回头:“教头,这三个货要是敢动,我一朴刀劈了他们!”
童烈却没秦虎这般轻松,他解下沾了夜露的夜行衣,换上常穿的玄色皮袍,指尖摩挲着横刀鞘上的旧牛皮——昨夜抓人的时候只想着揪出内鬼,可冷静下来才想起,他这折冲府教头,说到底不过是个从九品下的武官,管的是士卒的弓马操练,连营里的粮草调度都插不上手,更别提审办不良帅、捉拿北漠密探这种牵涉地方官的事。
“秦虎,你守着他们,别让任何人靠近。”童烈拿起桌上的军报簿,“我去趟刺史府,把这事报给李刺史,得让他派专差来审。”
桂州刺史府在凤凰镇东头,朱门两旁立着石狮子,比折冲府的营门气派多了。童烈递上名帖,等了快半个时辰,才见个穿青色官袍的参军慢悠悠出来,手里还把玩着枚玉扳指:“童教头?李刺史说了,金满堂是朝廷任命的不良帅,又兼着镇里的商税监事,身份特殊,不能擅加扣押,你先把人放了,等刺史与幕僚商议后,再做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