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代,红袖章的权力不大,但很烦人。
他们管天管地,从邻里吵架到乱扔垃圾,什么都要插一脚。
为首的女人,人称高大妈,是这附近一片儿联防队的头儿。
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审问的口气开了口:“谁让你们这里摆摊的?”
赖春生一看来者不善,心里就冒了火。
他刚想开口,林晚却不动声色地拉了他一下。
自己往前站了一步,脸上带着客气而疏离的微笑:“大妈您好,我们是红星食品加工小组的,在街道办备过案。”
“红星食品加工小组?”高大妈旁边的年轻男人“嗤”笑一声。
上下打量着他们的餐车,“名字起得倒挺响亮。我怎么没听说过咱们街道有这么个单位?”
这明显是来找茬的。
周围的工人有的已经吃完了,有的正端着碗吃得香,闻言都停下了动作,好奇地看着这边。
队伍后面还没买到的人,则有些不耐烦地伸长了脖子。
“我们是新成立的,您没听说过也正常。”
林晚依旧不卑不亢,“我们是街道扶持的试点项目,手续齐全。”
“手续齐全?”高大妈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她往前一步,指着餐车上那锅香气四溢的卤肉,声音陡然拔高,“你们这搞的是什么?”
“把肉做好了拉到大马路上来卖,一碗卖六毛钱!这跟以前那些倒卖粮食的有什么区别?这叫投机倒把!懂不懂?”
“投机倒把”四个字,像一颗炸雷,在人群中炸开。
这可是个能把人送去劳改的大罪名。
原本还觉得这饭菜香的工人们,脸色都变了。
一些胆小的,端着碗悄悄往后退,想离这个是非之地远一点。
“你……你胡说八道!”赖春生终于忍不住了,脖子涨得通红,“我们这是凭手艺吃饭!怎么就成投机倒把了?”
“凭手艺?”那个叫小张的年轻人上前一步。
“谁知道你们这肉是哪儿来的?有没有卫生许可?吃坏了人肚子谁负责?你们这就是典型的资本主义尾巴,得割掉!”
他说着,竟然伸手就要去掀那锅卤肉。
“住手!”林晚厉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小张的手顿在半空,被她眼里的冷光骇了一下。
林晚深吸一口气,从随身的布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她一层一层地打开,露出了那张盖着鲜红印章的营业执照。
“大妈,同志,我们不是投机倒把。”她将营业执照举到高大妈面前。
“这是苏城市工商行政管理局颁发的营业执照,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我们‘红星食品加工小组’,是合法的经营单位。”
“我们卖的每一块肉,每一粒米,都是从国营菜场和供销社买的,票据齐全。”
“我们还是街道办马桂芳主任亲自扶持的试点项目,专门解决待业青年的就业问题。”
她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条理分明。
营业执照的出现,让周围的议论声小了下去。
那鲜红的公章,在阳光下是那么的醒目,代表着国家的认可。
高大妈看着那张执照,眼神闪烁。
她今天带人来,本就是受了点“好处”,要来给这家新开的食摊一个下马威的。
要是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她的面子往哪儿搁?
她旁边的那个小张,眼珠子一转,忽然指着执照大声道:“谁知道你这执照是真是假?现在外面做假证的多了去了!”
“一个刚成立的小作坊,能拿到市工商局的正式执照?还是什么试点?骗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