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悄悄绕到前门,发现铁门竟开着条缝。推开门走进去,脚下的杂草发出“沙沙”的响,戏台的灯光越来越近,那女子的唱腔也越来越清晰。走到台边时,我猛地抬头——那女子根本没有脸,脖子以上是空荡荡的,只有长发在风里飘着,手里的皮影却还在动,水袖扫过我的脸颊,凉得刺骨。
“你来了。”女子突然开口,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我等了八十年,终于有人肯来陪我了。”
我转身要跑,却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脚踝。低头一看,是戏台板下伸出来的手,密密麻麻的,全是苍白的手指,指甲缝里沾着黑泥,和我昨天看见的一模一样。那些手往上爬,缠住我的腰,我的胳膊,把我往戏台中央拖。
“救命!”我拼命挣扎,相机掉在地上,镜头摔得粉碎。这时,巷口传来拐杖敲地的声音,王嗲嗲举着个桃木剑跑进来,剑上缠着红绳,还挂着片晒干的艾草:“苏玉娘!休得害人!”
他把桃木剑往戏台中央一插,顿时冒出股黑烟,那些缠在我身上的手“滋啦”一声缩了回去,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红衣女子发出一声尖叫,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手里的皮影掉在地上,瞬间化成一滩黑水。
“快走!她还会回来的!”王嗲嗲拉着我往外跑,出门时我回头看,茶社的灯灭了,戏台又恢复了破败的模样,只有那把桃木剑还插在台中央,剑身上的红绳在风里飘着。
第二天,我收拾行李离开坡子街。老板娘把退我的房钱塞在我手里,又给了我个布包:“这里面是开福寺求的符,你带着,别再回来了。”
坐上去火车站的公交车时,我打开布包,里面除了符纸,还有张泛黄的照片——是1943年玉春班的合影,第一排中间的苏玉娘眉眼弯弯,手里捏着片皮影,而她身边站着的男人,竟和王嗲嗲长得一模一样。
车窗外,坡子街的老房子渐渐远去,糖油粑粑的焦香还飘过来,可我却觉得那股霉味又缠上了我。低头一看,行李箱的拉链缝里,竟夹着片皮影——还是苏玉娘的模样,背面的“替”字,墨迹鲜红,像刚写上去的。
三个月后,我在电脑上看到新闻:长沙坡子街福安茶社拆迁时,工人在戏台地下挖出八具骸骨,全是年轻女子,每具骸骨的手里都捏着片皮影,背面用朱砂写着“替”字。而拆迁队的负责人说,施工前一天,有个穿蓝布衫的老人来送过桃木剑,说要镇住底下的邪祟,可第二天再找,却没人知道有这么个老人。
我关掉电脑,看向窗外。楼下的路灯下,站着个穿红衣的女子,长发垂到腰际,手里捏着片皮影,正朝我这边望过来。风一吹,窗帘晃动,我看见她的脸——根本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嘴角却咧开个僵硬的笑,和我在茶社里看见的一模一样。
当晚,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福安茶社的戏台上,手里捏着片皮影,穿凤冠霞帔,台下坐着密密麻麻的人,全是没有眼睛的骷髅,王嗲嗲坐在第一排,手里的拐杖头是铜制的,映着灯光泛冷光。胡琴声响起,我开始唱《游园惊梦》,调子柔得像水,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冷。
醒来时,枕头边放着片皮影,是苏玉娘的模样,背面的“替”字,墨迹还透着湿意。窗外的雨又下了,潮气黏在衣领上,像谁的手指轻轻勾着,而楼下,传来了胡琴的声音,咿咿呀呀的,正是《游园惊梦》的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