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人看起来，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对于那个女学生本人，只道是寻常。
只见她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沫，然后将带血的纸巾丢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手法迅捷、精准，可见这个动作都不知道重复多少次了。
她继续两手掐着脑壳，用力按揉。
“真的不用叫你的主治医生过来？”林远志又问。
这一次女学生却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林远志于是到床头按下呼叫铃，联络护士台。
“这是520病房的4号床，病人现在突发头疼，请把主治医生吴永州叫过来。”
呼叫器有人应道：“好的。”
不到三分钟，吴永州就出现在病房里。
林远志指着女学生：“吴医生，这边！”
吴永州走过去，问道：“叶雨泽，你又头疼了吗？”
叶雨泽两眼紧闭着点点头。
林远志问道：“吴医生，这种情况，你们一般怎么处理？”
“可以口服布洛芬暂时止痛。”
“布洛芬？现在还有人用这个古董药吗？”
“这药虽然很老了，但还没停产，因为临床上有效果，所以无论出厂多少年了，都会有人用的。”
吴永州掏出手机给药房发送消息，让他们备好布洛芬，叫护士取药送过来。
如果护士走不开，有时候也会让送药机器人代劳。
“可是布洛芬止痛效果很短暂啊。”
“她发作的时间也很短暂，说不定药还没送来，发作就结束了。”
“吴医生，过去你们碰到这种血小板减少性紫癜，一般是怎么治疗的？”
“早就改名了，叫原发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
“有什么区别？”
“当然，这叫精确命名，和过敏性的区分开来。因为这个病的主要病因是基因缺陷，跟过敏源无关。”
吴永州侃侃而谈。
“这就是现代医学跟你们中医最大的不同之处，你们就只会说什么肝火上炎，然后把各种上部炎症都囊括在内，把这些炎症的病因都归咎于同一个，药方却千奇百怪，导致治疗方法混乱，根本无法重复验证。”
“谁说的……”林远志撇嘴，“吴医生，你就知道一个肝火，那胃火、胆火、心火、肺火呢？还有相火呢？”
“哼，所以说你们中医就只会不停编各种各样的火，混淆视听，把病因搞得更加复杂，我估计连你们自己都分不清楚，开药的时候都是同时开多种有清热消炎效果的中药，就指望其中一种能起作用。”
“吴医生，你不要扯远了，你看这个病人现在还在头疼，那你精确定位一下，这是属于什么引起的头疼？”
“叶雨泽之前说，她经常失眠，所以她头疼多半是因为缺少睡眠导致植物神经紊乱，脑血管异常扩张和收缩引起的。”
“嗯，这个病因确实很精确，那怎么治疗呢？就吃止痛药？”
吴永州皱眉，道：“我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她这是失眠引起的头疼，失眠！只有失眠好了，头疼才能好，止痛药只能暂时止痛！”
林远志追问：“那失眠该怎么治好呢？”
“她失眠是因为她得了原发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因为得了这个病身体不适，无法正常生活，所以才会失眠。”
“对啊，那怎么治好原发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呢？”
吴永州顿时张嘴结舌。
两人讨论的声音有点大，病房里的其他病人和家属，全都朝着这边望过来。
就连莫寒烟也让她母亲把屏风移开，也想看热闹。
吴医生察觉到了众人的目光，道：“目前这个病还没有研究出真正的病因，所以也没有针对性的治疗方法，只能是靠药物控制出血和抑制免疫反应。”
这时，林远志已经掏出针灸盒。
“那个，叶雨泽是吧，你头还疼吗？”
叶雨泽点点头，虚弱地说：“疼，还很晕……”
“是头顶痛对吧？”
“嗯。”
“来，我给你扎几针，可以暂时缓解你的头疼和头晕。行吗？”
通常这种时候，没几个病人能说“不”。
“嗯！”叶雨泽点头。
“来，吴医生，帮帮忙？”
“帮什么忙？”
“帮我把消毒酒精和棉签拿过来。在2号病床的床头柜上。”
“你把我当护士吗？”吴永州瞪眼。
“去拿个东西不至于吧。那我自己去。”
林远志转身正要过去莫寒烟那边，没想到莫母却拿着消毒酒精和棉签过来了。
应该是莫寒烟的授意。
“谢谢啊，阿姨。”
林远志把消毒酒精和棉签放到叶雨泽旁边的床头柜上。
“吴医生，来帮个忙！”
“又怎么了？”
“我要给她扎后颈的几个穴位，需要有个人扶她一下。”
吴永州本想说这种事情应该叫护士来干，可是发现病房里一大堆人都在盯着自己，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他只好走到床头，道：“怎么弄？”
“扶着她的肩膀，让她的上身往前倾。”
吴永州照做。
林远志将叶雨泽的头发撩到肩膀前边，先用棉签沾着酒精消毒，然后在她枕骨的风池穴、后颈的大椎穴扎针。
“叶雨泽，把手从头上拿开。”
说了两遍，叶雨泽才听到，然后把手拿开了。
林远志在她头顶的百会穴也扎了一针。
接着，就是运针，泻法就是快速提插和捻转。
头顶疼，那就是肝经痛，扎肝经的风池穴疏风清热是不会有错的。
百会穴和大椎穴，虽然一个在头顶，一个在后颈，但它们都属于督脉。
而督脉和肝经交汇于头顶。
这当然是国医的经验，是林远志之前看到的，而不是他临时想出来的。
“林远志，你真会针灸吗？她看起来比之前更痛了。”
吴永州担心地问，他这才想起了最重要的事情。
这里可是他负责的病房，而叶雨泽是他的病人，现在他同意让林远志这个实习生介入治疗，万一出了什么差池，承担责任的人可是自己！
林远志停下手来，问：“叶雨泽，你感觉怎么样？”
叶雨泽一直闭上的眼睛睁开了，道：“头没……没那么痛了。”
“那就好。”
吴永州说道：“这叫疼痛转移。你给她脖子和耳后制造新的痛点，她的感觉自然会转移别的地方了。疼痛和注意力也是有关系的。”
“吴医生，你怎么就那么喜欢抬杠，你跟庄师姐都一个样，你们在一起不会天天吵架吗？”
“没有的事情，我们只是同事关系。”
“你们经常在食堂吃饭，只是普通同事？”
“在食堂经常一起吃饭，就一定是男女朋友？”
“难道你们只是学术探讨？你们不同科的，有什么好讨论？”
“这和你无关。”
林远志看向叶雨泽，发现叶雨泽双目清明，正在当吃瓜群众。
“现在头不疼也不晕了？”
叶雨泽点点头。
林远志笑了笑，对吴永州说：“吴医生，你也不管是针灸效果，还是注意力转移，能让病人减轻痛苦，不就达到目的了吗？”
这时，一名护士敲门，然后推门进来。
她将一盒布洛芬交到了吴永州手里，还让吴永州在单子上签字。
吴永州签字后，护士就退出去了。
布洛芬拿在手里简直像个拔了保险环的手榴弹，不知道该放哪里才好。
现在叶雨泽的头不痛了，自然不能给她吃，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拿在手里，又不能丢了吧。
布洛芬是处方药，也不能放在床头柜上，留给病人以后头疼发作的时候自行服用，万一病人吃多了出现不良反应，也是要开药医生负责的。
林远志说道：“吴医生，你可以松手了。”
原来他把两个枕头塞到了叶雨泽的腰后边。
吴永州松开扶住肩膀的那只手，站到旁边，道：“叶雨泽，你还需要吃药吗？”
“不用了。”叶雨泽摇摇头。
“那这盒药，我等一下交到护士站，下次你要是再头疼发作，她们会马上送过来给你服用。”
“嗯。”
“没其他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