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林记面馆”照常开张,但门外的街市却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衙役敲着锣,沿街宣读加征“安神税”的政令,声音冰冷而刺耳。许多店铺甚至没有开门,开门的也门可罗雀,人们行色匆匆,脸上写满了忧虑和对未来的茫然。
对面陈记裁缝铺的门板只卸下半边,陈师傅坐在门槛上,低着头,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是他紧锁的眉头和布满血丝的双眼。陈娘子在店内无声地抹着眼泪,石头则乖巧地依偎在母亲身边,小脸上没了往日的活泼,只剩下不安。
林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依旧坐在柜台后,神色平静地擦拭着本就光洁的柜台。
晌午时分,几个穿着税吏服饰、神色倨傲的男子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面馆。为首一人三角眼,吊梢眉,将一张盖着官印的文书拍在柜台上,声音尖利:
“掌柜的!朝廷加征‘安神税’,每户三两白银,限期十日!你们这铺面,算上住家,按五两征收!赶紧准备!”
母亲从灶间走出来,脸色有些发白,她一辈子老实巴交,最怕与官府打交道,下意识地看向儿子。
林默停下擦拭的动作,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地扫过那税吏。没有威压,没有杀气,但那税吏却莫名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梁骨升起,仿佛被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瞥了一眼,到嘴边的呵斥竟噎住了。
“官爷,”林默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稳,“小本经营,现钱不多。可否宽限几日?”
那税吏定了定神,强自压下心中的异样,色厉内荏地道:“宽限?朝廷法令,岂容儿戏!十日就是十日!拿不出钱,就拿人抵债,去修‘镇梦台’!”
“修‘镇梦台’?”林默重复了一句,语气听不出喜怒,“听闻那是为国主安神祈福的功德之事,为何要用强征之人?”
税吏一愣,似乎没料到这看似普通的面馆掌柜会问出这话,随即恼羞成怒:“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质疑朝廷法度?让你交钱就交钱,再多废话,锁了你下大狱!”
就在这时,一直躲在母亲身后的石头,不知哪来的勇气,带着哭腔喊道:“你们是坏人!逼我爹去干活!坏人!”
孩子的哭声在寂静的面馆里格外刺耳。税吏脸色一沉,抬手就要去推搡石头:“小杂种,找死!”
他的手尚未碰到石头,便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猛地被弹开,踉跄着后退几步,差点摔倒在地。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四周,又看看依旧平静站着的林默,心中骇然。
林默缓缓站起身,走到柜台前,从抽屉里取出几块散碎银子,正好五两,放在柜台上。
“钱,拿去。”他声音淡漠,“现在,滚。”
那税吏看着柜台上的银子,又看看深不可测的林默,以及刚才那诡异的反弹,心中恐惧占了上风。他一把抓过银子,色厉内荏地丢下一句“算你识相”,便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走了,连文书都忘了拿。
面馆内恢复了安静。母亲松了口气,担忧地看着儿子。石头则跑到林默身边,拉着他的衣角,小脸上还挂着泪珠,眼神却充满了依赖和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