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家名为“暮色”的高级会员制酒吧，如同一个隐匿在都市阴影中的秘密，坐落在这座城市最繁华、最纸醉金迷的地段。
它从不对外公开宣传，只通过严格的会员推荐制吸纳客人，以其极致的隐秘性和令人咂舌的高昂消费闻名。
楼羽曾有一次，偶然在一位家境极为优渥的学长手机屏幕上，瞥见过一次定位分享，当时那位学长还带着炫耀又暧昧的神情，挤眉弄眼地告诉他，那里是“成年人的秘密花园”，藏着寻常人想象不到的乐趣。
此刻，手机屏幕上那个刺目的红光，就像一滴刚刚凝固、散发着不祥意味的鲜血，死死地、精准地钉在了“暮色”所在的位置。
那个地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楼羽的视网膜上，也烙在了他摇摇欲坠的心上。
实验室里原本熟悉的化学试剂气味，在这一刻仿佛变得无比粘稠，混杂着窗外雨水带来的湿冷潮气，形成了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的大脑不受控制地、自发地开始勾勒出一幅幅画面：罔无故脱下了那身象征着理性与纯洁的白色实验服，换上了剪裁精良、质感高级的便装，走进那片光影迷离、音乐躁动的空间。
那张总是对他展露温和笑意的、如同月光般清隽的脸庞，在那种暧昧不明的灯光下，是否会流露出他从未见过的、慵懒的、甚至是......诱惑的神情？他会对谁露出那样的笑容？会和谁亲密地耳语交谈？那双曾经在实验室里稳定地操作精密仪器、偶尔会“不经意”地轻轻碰到他手背、带给他无数心悸瞬间的修长手指，此刻是否正优雅地握着一杯色泽妖娆的酒液？
或许......那手指正随意地搭在另一个人的肩上，或是与另一只手在昏暗的桌下悄然交握？
“学术讲座？”楼羽低声重复着这个不久前罔无故亲口说出的理由，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在粗糙的表面上摩擦。
他下意识地扯了扯嘴角，试图做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却发现脸上的肌肉僵硬得像石膏，最终只形成一个扭曲而难看的表情。
原来如此。
连那个看似为难的蹙眉，那个带着淡淡疏离与无奈的叹息，都不过是精心排练的表演中的一环，是为了让他这个唯一的观众更加信服，甚至是为了让他因为自己的“不懂事”而心生愧疚！
而他，竟然真的沉浸在这场戏里，为演员的“为难”而感到自责和不安。
多么愚蠢，多么可悲的观众！
一股冰冷的、带着浓重铁锈般腥气的愤怒，如同地下涌出的寒泉，缓缓地、却势不可挡地蔓延开来，逐渐取代了先前那翻江倒海般的自我厌恶和道德挣扎。
他所有的内心交战，所有因为安装了定位器而产生的强烈负罪感，所有在道德底线上的痛苦徘徊，在眼前这个静止的、如同罪证般确凿的红点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成了彻头彻尾、供人取笑的笑话！
他猛地关掉了手机屏幕，实验室瞬间重新陷入了昏暗，只有窗外路灯透进来的、被密集雨幕模糊成一片晕染的光斑，勉强勾勒出室内物体的轮廓。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扶了扶鼻梁上那副厚重的、一直被他用来伪装和隔绝世界的黑框眼镜。
这个动作，此刻却像是在确认某种面具的存在。
他一步步走到窗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被雨水彻底冲刷得扭曲、朦胧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