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隐退,晨光熹微。青云山在经历了一场近乎覆灭的惊涛骇浪后,终于迎来了短暂的死寂。山门外,焦土遍布,血迹未干,残留的幽冥鬼气、焚香烈焰与破碎佛光交织,诉说着昨夜的可怖。山门内,断壁残垣,哀声隐约,劫后余生的青云弟子们,脸上混杂着疲惫、恐惧,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近乎茫然的情绪。
所有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投向通天峰玉清殿方向。那里,昏迷不醒的道玄真人已被紧急送入密室,由商正梁、天云道人等首座长老联手施救,但空气中弥漫的沉重气息,预示着情况极不乐观。而玉清殿前,那道独立的身影,则成了此刻所有人心中的定盘星,也是所有复杂情绪的焦点。
张小凡静立殿前,晨风吹动他染血的衣袍,猎猎作响。他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倒映着满目疮痍,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波澜。昨夜强行催动混沌领域,化解三方合击,虽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对他亦是极大的消耗,尤其是心神层面。更沉重的,是道玄师伯倒下前那声托付,以及随之压下的、关乎整个宗门存续的千钧重担。
他没有立刻发号施令,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在感受着这座千年仙山的呼吸,感受着其中流淌的悲伤、恐惧、以及一丝微弱的、不肯熄灭的生机。混沌道胎与天地交感,让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这片土地上每一缕情绪的流动。
大竹峰方向,守静堂内,田不易气息微弱,苏茹低垂的啜泣声中带着无尽的忧虑,不仅为丈夫,更为那个如今立于风口浪尖的徒弟。宋大仁等弟子沉默地守护在侧,眼神复杂。
小竹峰方向,水月大师面沉如水,正严厉约束门下弟子,但目光扫过通天峰时,那份凝重与审视,挥之不去。陆雪琪独立静竹轩外,白衣胜雪,天琊剑静悬身旁,清冷的眸子望着玉清殿方向,久久不动,无人能窥见她心中所思。
龙首、朝阳、风回各峰,幸存的长老和弟子们,在初步安抚伤者、清理废墟后,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等待着最终的裁决。敬畏、感激、猜忌、疏离……种种情绪,如同暗流,在寂静的山谷中涌动。
“张……张师兄。”最终还是曾书书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快步上前,脸上还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眼神中却充满了信赖与急切,“掌门师伯他……现在宗门内诸多事务,亟待决断,您看……”
这一声“张师兄”,无形中奠定了基调。众人目光齐刷刷聚焦在张小凡身上。
张小凡缓缓转身,目光扫过聚拢过来的商正梁、天云、曾叔常等首座长老,以及更远处那些翘首以盼的弟子。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力量:
“商师伯,天云师伯,曾师伯,有劳三位,即刻统筹各峰,清点伤亡,妥善安置陨落同门英灵,全力救治伤者。所需丹药灵石,可优先从各峰库藏支取,若有不敷,再行商议。”
“是!”商正梁三人肃然领命,心中稍定。张小凡的安排条理清晰,先安内后攘外,正是当务之急。
“齐昊师兄。”张小凡目光转向龙首峰方向,“有劳你率本脉精锐弟子,协同戒律堂,重新布防山门各处要道,启动所有残余阵法,严密戒备,防止外敌去而复返或暗中潜入。遇有可疑,格杀勿论。”
齐昊微微一怔,随即躬身:“谨遵法旨!”他感受到张小凡话语中的决绝,心中凛然。
“另,”张小凡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传令各峰,即日起,闭门静修,非召不得擅离。昨夜之事,严禁私下议论,违者重处。对外……暂称掌门师伯闭关疗伤,宗门一切事务,由各位首座长老共议决断。”
他没有提及自已,但谁都明白,这“共议决断”的核心是谁。这番处置,稳住了内部秩序,明确了职责,也暂时将自已置于幕后,避免了立刻走上前台的剧烈冲击,给了众人一个缓冲和适应的过程。
众人领命,纷纷行动起来,原本死寂的青云山,开始有了些许生气,虽然这生气中带着沉重的悲伤。
待众人散去,张小凡才对曾书书低声道:“书书,有劳你一趟,暗中留意山外动静,特别是……鬼王宗、焚香谷、天音寺的残留眼线,以及……河阳城的消息。”他需要知道万人往败退后的反应,以及外界对青云现状的评估。
曾书书会意,重重点头:“放心,交给我!”转身化作剑光离去。
安排完这些,张小凡才迈步走向安置道玄的密室。密室门口,水月大师静立一旁,见他到来,微微颔首,让开了道路。两人目光一触即分,均未多言。
密室内,药气浓郁。道玄面无血色,气若游丝,商正梁与天云正全力以本命真元为其续命。见到张小凡,两人皆露出疲惫与担忧之色。
“小凡师侄,掌门师兄他……道基受损,神魂涣散,恐……”商正梁声音沙哑。
张小凡俯身,探出一缕混沌之气,小心侵入道玄体内。情况比想象的更糟,诛仙剑的反噬、旧伤、以及昨夜强提本源,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生机。混沌之气虽能勉强护住心脉,但想要唤醒,难如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