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不易的探视,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散去后,幽谷竹海重归死寂。然而,这短暂的接触,却像一道微光,照见了暗流下汹涌的真相。张小凡静坐竹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茶杯边缘,师父那强作镇定却难掩疲惫与担忧的面容,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那份沉甸甸的维护,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他心痛。
不能再等了。他心中那个念头愈发清晰。混沌道胎初成带来的力量感,在意识到自身已成为拖累、引燃风暴的源头后,化作了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必须更快地掌控这力量,必须拥有足以打破棋局、至少是自保的能力。
他彻底沉下心神,不再满足于在阵法压制下被动适应,而是开始主动引导混沌灵力,去冲击、去感悟那太极两仪阵的运转规律。这个过程极其凶险,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会引动阵法反噬,甚至可能惊动布阵的道玄师伯。但他心志坚定,灵觉敏锐,混沌灵力又天生带有演化、包容的特性,竟让他渐渐摸到了一些门道——并非强行破阵,而是如同水滴石穿,试图理解其阴阳流转的“韵律”,寻找那丝与自身太极玄清道根基最为契合的共鸣点。
夜色渐深,谷中无月,唯有稀疏的星子透过竹叶缝隙,洒下微弱的光。张小凡周身气息愈发内敛,几乎与这幽暗的竹林融为一体。然而,在他灵台深处,那方混沌初开的“天地”中,却正进行着无声的剧烈演化。
与此同时,青云山内外,无数双眼睛,正透过各自的“镜片”,紧紧盯着这片被封印的谷地,等待着,计算着。
通天峰,观星台。
道玄真人独自立于高台,夜风吹动他玄色道袍的衣角。他并未看向幽谷方向,而是仰望着无月的星空,手中一枚古朴的玉玦正散发着微弱的清光,与天际某颗晦暗的星辰隐隐呼应。他面色平静,眼底却深处推演的光芒急速流转。
“混沌初定,星轨已偏。”他低声自语,指尖在玉玦上轻轻划动,仿佛在拨动无形的丝线,“田师弟的探望,是变数,亦是契机。鬼王宗、天音寺的耐心将尽,苍松的暗手也该浮出水面了……下一子,该落在何处?”他目光扫过龙首峰方向,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色,随即又望向深邃的夜空,仿佛在与某个无形的对手对弈。“张小凡……你这颗棋子,能否跳出棋盘,成为破局的‘劫’呢?”
河阳城,山海苑顶楼密室。
万人往并未安寝,他面前悬浮着一面水镜,镜中呈现的并非清晰景象,而是一片混沌扭曲的光影,正是幽谷阵法外围灵力扰动的抽象映射。鬼先生虚幻的身影在一旁凝聚,声音沙哑:
“宗主,田不易今日入谷,气息交感,那道胎的波动活跃了不少。道玄老儿的阵法,隔绝内外,却也成了最好的‘鼎炉’,正在加速混沌与那缕残魂的融合。不过……道玄似乎有所察觉,阵法流转比往日晦涩了半分。”
万人往指尖一缕赤红火焰跳动,映照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贪婪:“察觉?他当然会察觉!但他不敢妄动,外界压力如山,他比我们更怕这‘鼎炉’炸开。加速融合更好!碧瑶的残魂执念越深,与混沌结合越紧,将来我们‘收取’时,才越完整,越强大!让‘暗鸦’继续散播消息,就说青云门暗中以秘法催熟混沌道胎,图谋不轨!把水搅得更浑!”
“是。另外,苍松那边传来密讯,说道玄近日频繁接触后山幻月洞府方向,恐与月姬有关。”
万人往眼神一凝:“月姬……这个变数,始终难以测算。通知我们的人,没有绝对把握,绝不可靠近幻月洞府百里之内。眼下,首要目标是幽谷!必须赶在道玄找到借助月姬之力完全控制道胎的方法之前,将其夺到手!”
龙首峰,地下血池。
此处并非首座居所,而是一处极其隐秘的、连道玄都未必知晓的禁地。苍松道人(伪装已卸下,露出阴沉本色)盘坐于翻涌的暗红血水中央,周身缠绕着诡异的黑气。他面前,一枚以白骨炼制的邪异符箓正吞吐着血光,符箓上映出的,赫然是幽谷阵法几个关键节点的微弱灵力流向。
“道玄……你以太极两仪阵为枷锁,却不知这至阴至阳交汇之地,正是滋养我‘血魂引’的温床。”苍松脸上露出狞笑,“田不易那个蠢货的探望,带来的气血波动,正好成了引子……快了,就快好了。待这血魂引彻底渗透阵法节点,与鬼先生的幽冥印记里应外合,便能在那小子道心最不稳时,引动血煞灌体,污其道胎!届时,混沌化作魔种,看你还如何维护!”他眼中闪烁着疯狂与怨恨,“青云?正道?呵呵呵……都将在混沌魔胎之下,化为飞灰!”
小竹峰,望月台后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