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乱的火光已然熄灭,留下的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狼藉与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散的血腥气。鬼王宗总坛,这个昔日令人闻风丧胆的魔教核心,如今却像一头重伤的巨兽,在蛮荒的夜色中发出无声的悲鸣。
碧瑶站在幽冥殿前的高台上,玄色宗主袍服上沾染着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她自己的。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原本清亮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深处是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痛楚。强行融合力量平息叛乱的反噬,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持续不断地刺扎着她的经脉与魂魄,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
但她不能倒下。
幽姬拖着受伤的身体,将一份染血的名单呈到她面前,声音沙哑而沉重:“宗主,初步清点完毕。此战,我宗战死长老两人,精锐弟子一百三十七人,重伤失去战力者逾三百……叛军伏诛二百余人,俘获八十余人,厉烜及其核心党羽尽数殒命。”
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碧瑶的心上。那不仅仅是一个个冰冷的数字,而是一条条曾经鲜活的生命,是曾经向她宣誓效忠、如今却为她推行的新法而战死的忠诚部下。还有那些叛军,其中不少也曾是鬼王宗的弟子,因理念不合、利益受损,最终走到了刀兵相向的地步。
都是我……若非我一意孤行推行新法,或许不会酿成今日之祸……巨大的愧疚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她仿佛能看到那些战死弟子临死前的眼神,有不甘,有愤怒,也有……对她这个宗主的失望吗?
“厚葬所有战死者,无论曾是敌我。”碧瑶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抚恤其家属,灵石、丹药加倍供给,确保其家人日后生活无忧。重伤者,不惜一切代价救治,库房所有珍稀药材,优先供应。”
“是。”幽姬领命,迟疑了一下,又道:“宗主,那些俘虏……如何处置?”
碧瑶的目光扫过台下被符文铁链捆缚、跪倒在地的叛军俘虏,他们眼中充满了恐惧、仇恨或麻木。若是以前的她,或许会毫不犹豫地下令尽数处决,以儆效尤。
但此刻,她想起了张小凡,想起了他面对草庙村惨案时的悲悯,想起了他始终不愿多造杀孽的坚持。杀戮,真的能解决根本问题吗?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缓缓道:“将他们暂时囚入黑水牢,严加看管。待宗门稳定后,再行审讯发落。首恶已诛,余者……若愿悔过,可废去修为,逐出宗门,留其性命。”
这个决定,让幽姬和周围一些激进的忠诚派都感到有些意外。这不像是以往那位杀伐果断的宗主。但看着碧瑶那疲惫却坚定的眼神,无人敢出声质疑。
处理完这些紧迫事务,碧瑶强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走向念瑶的寝殿。推开门,只见念瑶蜷缩在床榻的角落里,身上裹着厚厚的锦被,却仍在瑟瑟发抖。小脸苍白,大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即便睡着了,她的眉头也紧紧皱着,时不时会惊悸一下,发出细微的啜泣。
“瑶儿……”碧瑶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疼痛远超过身体的伤势。她走过去,轻轻坐在床边,将女儿连同被子一起拥入怀中。
感受到母亲的体温和熟悉的气息,念瑶僵硬的身体才稍稍放松了一些,她往碧瑶怀里钻了钻,小手紧紧抓住母亲的衣襟,仿佛一松手就会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