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法……天谴……波及……”杨戬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沉重的字眼，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充满了巨大的失落和浓得化不开的不舍。他早已习惯了身边有阿泽的存在，习惯了他在自己迷茫困惑时给予一针见血的指引，在危难绝境时挺身而出，用他那看似玩世不恭实则深藏智慧的方式化解危机。阿泽对他而言，亦师亦友，是他在这个世上，除了失散多年、刚刚得知下落的妹妹杨婵和授业恩师玉鼎真人之外，最信任、最依赖的人。如今，这个人却也要离开了，而且可能是永别！
看着杨戬那仿佛瞬间被抽走了部分魂魄的模样，阿泽心中痛惜，但他知道不能再犹豫。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按住杨戬略显单薄的肩膀，目光恳切而严肃，仿佛要将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刻入他的灵魂深处。
“杨戬，听着！在我离开之前，有几句话，你务必要牢记于心！”阿泽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第一，你母亲虽然侥幸保住了性命，但她的情况，远比你现在想象的还要糟糕千百倍！她的神魂遭受了近乎毁灭性的重创，已然陷入极深的、近乎永恒的沉眠。救她之路，漫长无比，艰难无比，你需要有足够的耐心、毅力，以及……足够强大的力量！这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你可能需要花费数百年、数千年，甚至更久的时间！你必须有这个心理准备！”
杨戬身体一震，紧紧抿住了嘴唇，用力点头。阿泽的话打破了他刚刚升起的一丝过于乐观的幻想，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前路的艰巨。
“第二，玉鼎真人乃是真正的得道高人，道法精深，智慧如海。你要摒弃一切杂念，潜心跟随他修行！他传授你的八九玄功，乃是玄门无上护法神功，奥妙无穷，蕴含七十二般变化，肉身成圣之秘，是你未来安身立命、应对一切劫难的根本！切不可因救母心切而急于求成，根基不稳，万丈高楼便无从谈起！一定要循序渐进，将根基打得无比牢固！”
“第三，力量，永远是一把双刃剑。你未来会拥有很强的力量，但你要记住，拥有力量是为了守护你所在意的人和事，是为了践行你心中的道与义，而非为了毁灭与宣泄！你要学会如何真正地掌控它，驾驭它，让它如臂使指，而不是反过来被强大的力量所迷惑、所掌控，沦为力量的奴隶！心中的恨意与不甘，可以是你刻苦修行、不断突破的强大动力，但绝不能让它蒙蔽你的双眼，侵蚀你的智慧，扭曲你的本心！这一点，关乎你未来的道途走向，务必要时刻谨记，警醒自身！”阿泽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
“第四，还有婵儿，”阿泽的目光似乎望向了玉泉山的方向，带着一丝柔和，“她是你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血脉相连，相依为命。无论未来发生任何事情，无论你走到何种高度，面临何种困境，一定要保护好她，不要让她受到伤害。这份亲情，是你在这条孤独而漫长的救母之路上，最重要的慰藉和支撑。”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深沉，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期盼：
“最后，关于‘道理’与‘大义’，我今日与玉帝所言，并非只是一时的激愤之语或空洞的口号。你亲眼所见，即便是至高无上的天威，在面对足够分量的‘力’与‘理’的结合时，也不得不有所权衡，做出让步。未来，若有一日，你能凭借自身的努力与实力，站到足够高的位置，拥有了足以改变一些规则的话语权，或许……你真的可以尝试去推动一些改变。不是蛮横地推翻一切，而是用你的智慧与力量，去让这冰冷僵硬、不近人情的天条，多融入一丝人性的温暖与变通，让这三界六道，少一些如你家这般因循守旧、扼杀人伦的悲剧发生。这，或许是一条比单纯救出母亲，更为艰难，但也更有意义的道路。”
阿泽的每一句话，都如同沉重的鼓点，又似精心的雕琢，一字一句，深深地烙印在杨戬的心湖之上，激起层层涟漪。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阿泽话语中那份沉甸甸的、毫无保留的关切、期望与托付。这不仅仅是临别的赠言，更像是一位挚友、一位兄长，在远行前，将自己对未来的所有担忧、所有期望，都毫无保留地倾注给了他。
“阿泽……”杨戬的声音彻底哽咽，虎目之中热泪盈眶，他望着阿泽，重重地、如同立誓般地点了点头，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你的话，我杨戬，字字句句，铭记在心，镌刻于魂，永世不忘！我在此向你立誓，定当刻苦修行，不负师父教诲，不负你的期望！我一定会保护好婵儿，终有一日，劈开这桃山，救出母亲！未来……待我拥有足够能力之时，也定会去追寻、去践行你今日所言之‘道理’！绝不负你今日教诲！”
看着杨戬那坚毅无比、仿佛在一瞬间成熟了许多的眼神，阿泽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欣慰与酸楚。他能做的，已经都做了。他将自己能想到的、对杨戬未来成长、道心塑造乃至最终命运走向最为关键的提醒、引导和期望，都浓缩在了这最后的临别赠言之中。他像一个辛勤的园丁，在离开前，为这棵尚未长成的参天大树，施加了最后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养分。
他感觉到身体的排斥感已经强烈到了极限，周遭的空间开始剧烈地扭曲、荡漾，如同沸腾的水面，一道道细微的、闪烁着奇异光芒的时空裂缝开始在他身体周围若隐若现，发出低沉的、令人心悸的嗡鸣。那是时空通道即将被世界排斥力强行打开的征兆，他回归的时刻到了。
“好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阿泽松开了按在杨戬肩膀上的手，带着无尽的留恋，缓缓向后退了一步。他的身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模糊、透明，仿佛是由光线和尘埃构成，正在一点点地消散，要融入周围那不断扭曲的虚空之中。
“杨戬，”他用尽最后的气力，清晰地吐出最后两个字，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时空彼岸，带着一丝缥缈而温暖的余韵，
“保重。”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身影彻底被骤然亮起的、银色的时空乱流所吞没，如同水滴汇入江河，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原地微微波动的空间涟漪，以及呆立当场、泪流满面，却将拳头攥得死紧的少年杨戬。
空气中，似乎还回荡着那声未尽的话语，以及那份跨越了时空的、沉甸甸的承诺与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