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法海闭关(2 / 2)

他需要寂静。需要绝对的、不被任何人打扰的寂静,去面对内心那片已然天翻地覆的废墟。

“今日之言…贫僧…需要静思。”他补充道,更像是在对自己说。是的,静思。他必须去思考,去重新审视自己走过的每一步,挥出的每一杵,念过的每一句经文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心念。是纯粹的护法之心,还是夹杂了对于“非我族类”的排斥,对于“秩序失控”的恐惧,以及……对于自身力量和“正确”地位的执着?

杨泽的话,就像在他那看似坚固如金刚、实则可能早已僵化的心湖中,投下了一块无法忽视的巨石。掀起的不仅仅是浪花,更是湖底沉积了百年的淤泥。他必须去面对这浑浊的浪潮,去审视那些被翻搅上来的、他曾经忽略或刻意压抑的念头。否则,不仅仅是修行之路将就此断绝,更可怕的是,若杨泽所言为真,他一直以来所行之事,岂非正是在累积堕入魔道的资粮?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说罢,法海不再理会杨泽,仿佛外界的一切都已与他无关。他艰难地转过身,步履有些踉跄,甚至需要用手微微扶了一下旁边的断柱,才稳住身形。他一步一步,朝着通往后山禅房的方向走去。那背影,充满了萧索、落寞,还有一种壮士断腕般的决绝——他要去进行一场可能是他人生中最重要,也最危险的一次“闭关”。不是修炼神通,而是直面本心,勘破魔障。

他走过的地面,偶尔还会滴落一两滴未能完全拭去的金色血珠,在尘埃中留下短暂的印记,随即又被佛力缓缓蒸发,如同他正在消散的旧日荣光。

杨泽站在原地,并没有立刻离开。他静静地注视着法海那蹒跚而坚定的背影消失在殿后幽深的廊道尽头,心中百感交集。

他能感受到,整个金山寺的氛围,正在发生一种极其微妙的变化。

寺外,那口巨大的铜钟依旧按照时辰被敲响,钟声悠远,传遍山林。但这钟声听在耳中,似乎少了几分往日那种不容置疑的、代表着绝对秩序和凛然佛威的刚猛,反而多了一丝沉重,一丝仿佛在叩问什么的迟疑与思索。

弥漫在寺院上空,那股原本如同无形领域般、充满了排他性和降魔意志的偏执刚猛的佛力场,此刻也像是被投入了清水的浓墨,虽然主体未变,但其边缘开始变得模糊,其核心深处,似乎正酝酿着一场无声的风暴。那是一种自我质疑的痛苦,也是一种寻求蜕变的挣扎。空气不再那么紧绷得令人窒息,却多了一份山雨欲来的压抑。

寺内一些修为精深的执事、长老,似乎也隐约感应到了大雄宝殿方向的异常能量波动以及住持那骤然剧变、极其不稳定的气息。有细微的脚步声和低语声从远处的殿宇传来,带着惊疑与不安,但无人敢在这个时候前来打扰。金山寺的天空,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阴云笼罩。

杨泽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在空旷残破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知道,自己能做的,已经做了。他以力破局,以理叩心,将一枚蕴含着“变数”的种子,强行植入了法海那如同铁板一块的道心之中。

这种子,是破而后立的契机,但也可能是彻底毁灭的导火索。

接下来,是种子在绝望的废墟中生根发芽,长出新的智慧与慈悲之苗,还是在混乱与自我否定中将修行者彻底吞噬,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这一切,都只能看法海自己的悟性、毅力与造化了。

外力已无可为。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狼藉的战场,以及法海消失的方向,身形缓缓化作一缕若有若无的清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金山寺。

他留下了破碎的殿堂,更留下了一个破碎后亟待重铸的灵魂。而雷峰塔下的白素贞,其命运的丝线,似乎也随着法海的这场闭关,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却又隐隐透出一线之前从未有过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