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好像不怎么好办啊,谭先生。”他开口了,语速明显慢了下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故作为难的沉痛。他眨了眨眼,那双蓝色的眸子里,方才的贪婪与欣喜被一层厚厚的“原则”与“顾虑”所覆盖!!!
“你也知道,”威德森摊开双手,做出一个无奈的姿态,“我手下已经有一位华人探长了。陆连奎,陆探长,他.........他可是非常尽忠职守的,对我,对巡捕房都忠心耿耿,这非常对我胃口!!!”
他刻意加重了“尽忠职守”和“对我胃口”这几个字,仿佛在强调陆连奎的价值不仅仅在于工作能力,更在于某种难以言喻的“默契”!!!
说着,威德森的身体微微前倾,那双锐利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意味深长地锁定了谭四。他的目光不再是朋友间的热络,而是一种带着压迫感的审视,像是在说:“你给出的价码,还不够撼动我现有的格局!!!”
要知道,陆连奎每个月雷打不动送到他抽屉里的,是整整两万块法币!那是一个多么稳定、多么丰厚的现金流!那座金山,已经是他财务版图里最重要的一块。而谭四这区区三千块,虽然诱人,却像是一顿丰盛的晚餐,而陆连奎给的是每日三餐、源源不断的粮仓。为了这一顿饭,去拆掉自己的粮仓?威德森还没那么愚蠢!!!
他可不想因为谭四这区区三千块的“见面礼”,就贸然断掉自己这条日进斗金的财路。这笔账,他算得比谁都清楚!!!
“现在,你让我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朋友’,就贸然换掉我这位得力干将,”威德森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痛心疾首”的腔调,“谭先生,你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这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也太不近人情了???”
他将“草率”和“不近人情”这两顶大帽子扣了过来,姿态上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他靠回椅背,双臂环抱在胸前,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油盐不进的架势!!!
整个办公室的空气再次变得凝重起来。那杯刚刚由威德森亲手斟满的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在灯光下晃动,却再也映不出半点暖意。桌上的抽屉仿佛变成了一座冰冷的墓碑,埋葬了谭四那三千块法币,也埋葬了两人之间短暂而虚假的“友谊”!!!
现在,球被踢回了谭四的脚下。威德森已经明确地亮出了他的底牌-----不是不行,而是价码不够!!!
威德森那番轻描淡写的话语,像一根淬了毒的细针,精准地刺入了谭四的耳膜。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嘴角那抹恰到好处的弧度僵成了冰冷的石雕。在旁人看来,他似乎只是在思索,但谭四的内心世界,早已掀起了一场惊涛骇浪!!!
“陆连奎?”
谭四的脑海中,这个名字像一颗腐烂的牙齿,让他从牙根泛起一阵恶心。他几乎能想象出陆连奎那副肥头大耳、油光满面的嘴脸,每次见面都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巴儿狗,谄媚地递上用黄鱼、美钞和烟土堆砌起来的“孝敬”。而眼前这个叫威德森的洋人,竟然会对那种货色“胃口好”???
“呸!”谭四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他仿佛能看见威德森和陆连奎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两头贪婪的鬣狗,为一根带肉的骨头而互相舔舐。什么“胃口好”,什么“合作愉快”,不过是为那点肮脏的铜臭披上的一层虚伪外衣!!!
他几乎要将威德森那金发碧眼的祖宗十八代,从维京海盗到日不落帝国的勋贵,挨个儿在心中用最恶毒的言语鞭挞一遍。这些洋鬼子,嘴上喊着上帝与文明,骨子里却比谁都信奉孔方兄的万能!!!
怒火只燃烧了短短一瞬,便被谭四用极度的理智强行压了下去。他想起自家大哥李虾仁那沉稳而锐利的眼神,想起他交代此事时那句“速战速决,不计小节”的嘱咐。对,大哥要的是结果,是把沪上巡捕房的所有巡捕,探长,还有督察全都握在手中。这块肥肉牢牢攥在手里,而不是让他在这里跟一个洋鬼子置气!!!
想通了这一点,谭四脸上那僵硬的线条重新变得柔和起来。他甚至发出了一声低沉而爽朗的笑声,仿佛刚才的阴霾从未出现过。他向前一步,身体微微前倾,这个姿态瞬间拉近了与威德森的距离,也带来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威德森先生,”谭四的声音变得醇厚而富有磁性,每一个字都像裹着蜜糖的钩子,“您是个聪明人,也是个讲究人。聪明人,自然懂得如何选择最划算的生意;讲究人呢,则不会让真正的朋友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