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台仙城,名副其实的百川汇海之地,东域万修云集之所。城内主干道宽阔足以容纳十驾马车并行,路面以温润白玉铺就,隐隐有灵光流转,两侧楼阁亭台鳞次栉比,飞檐斗拱间灵光闪耀,符文隐现。既有超然物外的仙家气派,又充满了人间烟火的喧嚣与活力。无数气息强弱不一、服饰千宗百派的修士穿梭往来,或驾驭奇异法器,或步行谈笑风生,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灵药、符箓、法器的独特气息,端的是繁华似锦,令人眼花缭乱,心生激荡。
郝仁入城后,并未急着前往青岚宗在此城设立的专属驻地,而是心念一动,将脚下那骚包无比的万化流光云炫目光芒尽数收敛,化作一团仅能托足、毫不起眼的淡薄云气,信步游走于这闻名遐迩的仙城街道之中,饶有兴致地感受着这百年盛事即将开启前的独特而热烈的氛围。
行至一处临街而建、名为“听雨阁”的三层茶馆,见其环境清幽雅致,檐角挂着古朴风铃,随风发出清脆悦耳之音,便信步走入。馆内茶香与檀香混合,沁人心脾,他寻了个二楼靠窗的僻静位置坐下,点了一壶本地特产的“云雾灵茶”,自斟自酌,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与远处云雾缭绕的浮空山影,倒也偷得浮生半日闲。
茶汤清冽,入口回甘,灵气氤氲。正细细品味间,一个略带迟疑、又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的女声,自身侧不远处怯生生地响起:
“郝……郝师兄?是您吗?”
郝仁闻声转头,只见一名身着鹅黄色流仙裙、身姿窈窕玲珑、面容清秀可人的少女,正站在几步之外,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一双明亮清澈的眸子带着七分期待、三分不确定,紧紧地望着他。少女的眉眼间依稀还能看到些许当年的怯懦影子,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却已焕然一新,眼神明亮而坚定,周身灵力波动沉稳,赫然已达到了筑基中期境界,显然这些年来修行未曾懈怠,进步斐然。
“林小满?”郝仁微微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一抹真切的笑容。此女正是当年在黑山域外围,那个曾与他一同落入险境、性格怯懦却心底纯善坚韧的青岚宗外门弟子。没想到时隔数年,竟能在这万里之外的云台仙城重逢。
“真的是您!郝师兄!”林小满见郝仁一眼便认出了自己,脸上瞬间如同春花绽放,露出灿烂而激动的笑容,快步走上前来,因为兴奋,白皙的脸颊染上了一层动人的红晕。她已非当年那个需要人时刻庇护、遇事便惊慌失措的小丫头,举止间多了几分历练后的落落大方,但面对郝仁时,那份源自心底最深处的感激与崇敬却丝毫未减,反而因岁月的沉淀而愈发醇厚。“我……我早就听说您成功凝聚金丹,更被宗主亲封为‘混沌真传’,一直想找机会当面向您道贺,没想到……没想到竟在这里遇上了!真是太好了!”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带着微微的颤抖。
“不必如此拘礼,坐下说话。”郝仁指了指对面的雕花灵木椅,顺手拿起一个洁净的白玉茶杯,为她斟了一杯热气腾腾、灵雾缭绕的云雾灵茶,“看来你这些年来修行刻苦,未曾懈怠,进步神速,很好。”
林小满受宠若惊地双手接过茶杯,如同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小口啜饮了一下,这才稍稍平复激动的心情,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当年若非师兄在黑山域中多次出手相助,更以自身经历点拨于我,让小满明白了道心坚韧的重要性,恐怕我早已道心崩溃,无缘仙路了。后来侥幸筑基成功,又蒙丹峰的玄木长老不弃,收为记名弟子,这才有机会跟随宗门队伍,来这百宗大会见见世面。”她语气中充满了对往昔峥嵘岁月的感慨,更有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与坚定,与当年那个在绝境中绝望无助的少女早已判若两人。
两人正叙着旧,谈及宗门近年变化与各自经历,气氛温馨融洽。忽然,茶馆门口的光线一暗,一道魁梧雄壮、如同铁塔般的身影堵在了那里,其周身隐隐散发着一股浑厚沉凝、如同金刚磐石般的气息,瞬间吸引了堂内不少茶客或明或暗的注视,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来人,竟是金刚门圣子!
他脸色复杂,目光炯炯,如同实质般落在郝仁身上,眼神中交织着犹豫、挣扎,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在原地僵立片刻后,他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如同下了某种决心,迈着沉重而坚定的步伐,咚咚咚地走了过来,每踏出一步,地板都发出轻微的震动。
林小满见状,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身体微微绷紧。她可是清楚地记得,这位金刚门圣子当年与郝师兄在试剑秘境入口处便有过冲突,后来更是屡次针锋相对,乃是实打实的对头。此刻见他面色凝重地走来,不由得为郝仁捏了一把汗。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完全出乎了林小满,乃至茶馆内所有暗中关注者的预料。
只见金刚门圣子走到郝仁桌前,并未如众人预想中那般怒目而视或出言挑衅,反而双手抱拳,对着郝仁深深地躬身一礼,瓮声瓮气地开口,声音虽依旧洪亮,却少了往日的狂傲,多了几分沉肃:“郝……郝道友,别来无恙。”
郝仁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茶杯,身体微微后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语气带着几分玩味:“圣子殿下今日如此客气,倒是让郝某有些意外了。不知此来,所为何事?”
金刚圣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显然内心极不平静,最终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挫败与一丝心服口服的坦然:“郝道友,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此前种种,是我金刚门行事鲁莽,多有得罪,尤其是我个人,更是屡次挑衅,不知天高地厚。试剑秘境之中,你凭真实实力胜我,我心有不甘却也无话可说;归途之中,你更是在绝境下临阵突破,凝练那前无古人的混沌金丹,引动旷世天劫,实力已然远超于我,将我远远甩在身后。我金刚虽性子直莽,狂傲了些,却非那等不识时务、不明是非、死不认账的蠢人!”
他顿了顿,抬起铜铃般的大眼,目光坦诚地看向郝仁:“今日特来寻你,一是为往日诸多恩怨,郑重向你致歉!二是……希望能与郝道友,冰释前嫌,化干戈为玉帛。不知郝道友,可否给金刚这个面子?”这番话,他说得异常诚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显然,郝仁一次次用绝对的实力证明了自己,彻底打掉了这位以力量为尊的圣子骨子里的骄狂之气,让他清醒地认识到了彼此间那巨大的差距,从而选择了最为直接的低头与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