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尚未大亮,东方天际只透出些许鱼肚白,最后一缕星辉犹自恋恋不舍地缀在墨蓝色的天幕边缘。玉霞峰上灵气氤氲,草木枝叶间凝结着晶莹的露珠,空气清寒而湿润。
郝仁推开静室的门,缓步走出。他双目开阖间神光内蕴,气息悠长沉稳,显然一夜静修,已臻神完气足之态。身上已换上了昨日在“云织阁”购置的那件月白色“流云袍”。法袍质地轻柔,贴合身形,隐隐有灵光流转,衬得他原本略显单薄的身姿多了几分挺拔与出尘之气。只是那头经过不懈努力、却依旧顽强保持着自身风格的焦黄卷发,如同画作上最后一笔不羁的写意,为这份出尘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独特意味。
距离与叶辰约定的辰时拭剑台之约尚有一段时间,郝仁不急于立刻前往论剑峰。他打算先去宗门传功广场附近走走,那里地势开阔,清晨常有弟子修炼切磋,既可活动筋骨,让气血灵力活泼起来,也能在相对松弛的状态下,将自身心态调整到最佳——一种介于专注与敏锐之间的特殊状态。
传功广场以巨大的青石板铺就,四周立着记载基础功法的石碑,此刻已是人影绰绰。有弟子迎着初升的朝霞盘膝吐纳,呼吸间引动周遭灵气微微波动;有剑修在空地上演练剑法,剑光闪烁,带起破风之声;更有三五成群的弟子聚在一起,或交流修炼心得,或低声谈论着今日即将到来的那场焦点之战。整个广场弥漫着一股勤奋向上、又带着些许躁动的蓬勃朝气。
郝仁的身影出现在广场边缘时,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顿时激起了一圈圈无形的涟漪。
“快看,是郝仁师兄!”
“他来了……这气息,沉稳凝练,确是筑基无疑!”
“今日拭剑台,他与叶辰师兄那一战,不知谁能更胜一筹?”
“看他气定神闲,莫非真有什么依仗?”
细碎的低语声如同潮水般在人群中迅速蔓延开来,一道道目光或明目张胆、或隐晦含蓄地投射过来。那目光中,混杂着难以抑制的好奇、深深的探究、残留的质疑,以及一种对于见证传奇(或是笑话)的隐隐期待。郝仁对此早已司空见惯,他面色平静无波,恍若未闻,自顾自在广场边缘寻了一处人稍少的空地,缓缓摆开架势,演练起那套宗门最基础不过的《锻体拳》。
他的动作舒缓自如,似慢实快,一招一式浑若天成,再无半分滞涩。拳锋过处,周身气血活泼,灵力自然流转,与肉身动作完美协调。虽未动用任何筑基期的神通法力,但那举手投足间隐隐流露出的圆融道韵,灵力内敛如深渊,引而不发似满弓,与周围那些尚在摸索气感、动作间难免带着几分刻意与生涩的练气弟子相比,高下立判,云泥之别。
然而,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有阳光处亦难免有阴影。总有些不和谐的音符,会在恰当或不恰当的时机响起。
就在郝仁一套拳法堪堪打完,气息归于丹田,正准备收势凝神之际,一个略显尖锐、带着明显酸意与挑衅的声音,突兀地在旁边响起:
“哟!我当是哪位师兄在此演练高深拳法,引得众人围观呢?原来是我们青岚宗鼎鼎大名的‘风云人物’,郝仁,郝师兄啊!”话语中的讽刺意味,几乎不加掩饰。“怎么?这才筑基几天,就迫不及待地跑到这传功广场来,向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师弟们,展示您那‘惊天动地’的筑基风采了?”
郝仁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一蹙,收势转身,目光平静地投向声音来源。只见三个穿着普通外门弟子青色服饰的青年,正簇拥着走了过来。为首一人,身材高瘦,面容带着几分天生的刻薄,下巴微抬,眼神中满是毫不掩饰的嫉妒与不服,正是以往与王海厮混甚熟、没少跟着对郝仁冷嘲热讽的赵干。其身后两人,亦是熟面孔,乃是赵干的忠实跟班,此刻也一脸不忿地瞪着郝仁。
这赵干自身资质平平,卡在练气六层已数年之久,平日里便是个心胸狭隘、嫉贤妒能之辈,尤其见不得那些曾经被他踩在脚下、或是他认为不如自己的人,突然一飞冲天,爬到他头上。郝仁以斑杂灵根筑基成功,本就让他觉得荒谬不堪,加之近日宗门内关于郝仁的种种传闻甚嚣尘上,连带着他这位新晋筑基师兄的风头一时无两,更是让赵干心中那股混杂着酸楚、不甘与怨愤的邪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不得安宁。他盘算着,郝仁刚筑基不久,境界必然尚未彻底稳固,自己这边三人,虽都只是练气中期,但若联手施为,配合得当,未必不能让他当众出点丑,好好挫一挫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锐气,也好叫众人知道,筑基,也并非就真的高不可攀!
周围的弟子们见状,纷纷停下了各自的修炼与交谈,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迅速围拢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将这片区域围得水泄不通。一个个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与好奇,显然都存了看热闹的心思。他们也迫切地想亲眼瞧瞧,这位传闻中手段诡异、不走寻常路的郝仁师兄,其真实战力究竟如何,是否真如传说中那般……邪门?
郝仁看着一脸挑衅、眼神闪烁不定的赵干,心中并无丝毫怒气升腾,反而觉得有些意兴阑珊,甚至隐隐有些好笑。站得高了,再看这等跳梁小丑的聒噪,只觉得如同蝼蚁试图撼动山岳,徒增笑耳。他本不欲理会,准备直接离开,但转念一想,明日便是与叶辰那等剑道天才的正式对决,今日借此机会,小试一番牛刀,活动一下手脚,熟悉一下筑基后对力量的全新掌控,顺便也让某些仍在暗中观望、心怀侥幸之人彻底掂量清楚分量,似乎也并非坏事。
“赵师弟,有事?”郝仁开口,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询问天气,听不出丝毫喜怒波澜。
赵干见郝仁如此平静,仿佛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心中那股邪火“噌”地烧得更旺,阴阳怪气地笑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说郝师兄筑基之时,引动了那前无古人、后怕也难有来者的‘混沌天劫’,想必手段已然通天,师弟我心中仰慕得紧,实在是心痒难耐,想当着诸位同门的面,请教一二!不知郝师兄,可否不吝赐教,指点一下我们师兄弟三人?”他特意重重强调了“三人”二字,其倚多为胜、意图不轨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
周围弟子顿时一片哗然。
“以一敌三?赵干也太不要脸皮了!”
“就是!明知郝师兄刚筑基,就想用车轮战?”
“不过……也好,正好看看郝师兄如何应对!”
议论声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郝仁身上,等待着他的回应。
郝仁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那弧度中带着一丝了然,一丝淡漠,甚至还有一丝……期待?他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平稳:“指点说不上。既然赵师弟有此雅兴,那便……活动活动筋骨吧。”
见他竟然真的应下,赵干眼中瞬间闪过一抹计谋得逞的喜色,与身后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阴狠的眼神。三人极有默契地身形一动,呈品字形散开,隐隐将郝仁围在中央,体内灵力已然开始加速运转,衣袍无风自动,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联手发动雷霆一击。
“郝师兄,既然如此,那就……得罪了!小心!”赵干假意提醒一声,实则话音未落,已率先发动攻击!他深知先下手为强的道理,一记蕴含着他苦修多年的火灵之力、灼热逼人的“烈焰掌”,带着呼啸之风,直拍郝仁面门!几乎是同一时间,左侧那名弟子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施展出低阶木系法术“缠绕术”,只见郝仁脚下青石板缝隙间,瞬间冒出十数根碧绿色的、带着倒刺的灵力藤蔓,如同毒蛇般迅疾卷向他的双腿脚踝!而右侧那名弟子则凝聚起周身水灵之力,挥手间,数道泛着寒光的“水箭术”激射而出,封死了郝仁左右闪避的空间!
三人联手,攻势凌厉,配合也算得上娴熟,瞬间便构成了一个看似难以挣脱的合击之网,意图一举将郝仁压制,让他当众出丑!
然而,面对这来自三个方向、属性各异、看似密不透风的攻击,郝仁却依旧是不慌不忙,甚至连眼神都未曾有丝毫变化。他甚至没有动用任何筑基期才能施展的强大法术,只是在那烈焰掌风及体、藤蔓缠足、水箭临身的电光火石之间,脚下步伐陡然一变!
霎时间,他的身影变得模糊起来!步伐踏出,毫无规律章法可言,时而如醉汉般踉跄前冲,时而又如鬼魅般向后飘滑,时而左右摇摆不定,身形扭曲出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赫然是那早已融入他战斗本能的、“混乱之舞”步法的精髓所在!但此刻,在筑基期更为精纯、磅礴的灵力支撑下,这原本就诡异莫测的步法,更是被发挥到了全新的境界——更快!更诡!更加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那呼啸缠绕而来的碧绿藤蔓,明明眼看就要紧紧箍住他的脚踝,却总是被他以间不容发的、近乎预判般的细微挪移,差之毫厘地巧妙避开,藤蔓徒劳地在地上抽打出道道白痕;那数道激射而至、散发着寒气的水箭,更是连他流云袍的边角都未能沾湿,仿佛他周身存在着一层无形的、能够扭曲攻击轨迹的力场;而赵干那志在必得、蕴含灼热掌力的一击,更是被郝仁一个看似狼狈、实则精准妙到巅毫的矮身侧滑,轻松写意地躲过,炽热的掌风仅仅擦着他背后的空气掠过,连流云袍自带的“磐石阵”防御灵光都未曾引动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