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把这片沼泽,点燃。”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这片死寂的绝望之中,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惊涛骇浪。
“秦姑娘,你疯了?!”阿月失声叫道,她惊恐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说胡话的疯子,“点燃这里?我们也会被一起烧死的!”
季长庚也是一脸骇然,连连摇头:“万万不可!此地瘴气本就是剧毒,遇火则为火毒,沾之即死,神仙难救!史书上曾有记载,火山喷发,毒气蔓延,赤地千里……此举与自焚无异!”
他们的反应,在我的意料之中。在这个世界,“瘴气”是神秘的、不可理解的、纯粹的死亡化身。但在我的知识体系里,它只是一堆分子式清晰的、性质明确的化合物。
我没有时间去解释什么是“甲烷的密度比空气小”,什么是“燃料空气炸弹”。我只能用他们能够理解的方式,来描绘一个他们无法想象的场景。
“季先生,阿月,你们看,”我指向那片不断冒着气泡的黑色泥潭,强迫自己保持着绝对的冷静,“这‘瘴气’,就像油一样,但它比油更轻,会飘在空气里。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一个盆地的最低处,这些‘气’都沉积在了这里,像一个装满了油的大碗。”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他们惊疑不定的脸。
“火只会向上烧。如果我们从高处点燃它,火焰就会在我们的头顶上,像一个盖子一样,将整个盆地里的‘气’瞬间烧光。我们只要趴在地上,就不会有事。”
这是一种极度简化的、甚至不完全准确的说法,但却是此刻唯一能让他们接受的解释。
阿月和季长庚面面相觑,脸上依旧写满了怀疑与恐惧。他们理解不了,火怎么可能只在头顶烧,而不落下来。这完全违背了他们的常识。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属于“狗鼻子”的、贪婪而阴冷的“嗅觉”,已经牢牢锁定了我们这个方向。他正在快速逼近。
就在这僵持的、足以将人逼疯的沉默中,一只手,坚定地握住了我的手腕。
是幕玄辰。
他一直沉默地听着,此刻,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怀疑,只有一种全然的、近乎盲目的信任。他看着我的眼睛,缓缓开口,声音因虚弱而沙哑,却掷地有声:“需要我做什么?”
他甚至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问“会不会有危险”,只是问“做什么”。
这一刻,我心中所有的紧张与不安,仿佛都被他这简单的五个字抚平了。我回握住他的手,那手心冰冷,却给了我无穷的力量。
“我需要你的箭,阿月,”我转向那个还在犹豫的少女,“还有你的臂力,殿下。”
我的目光最终落定在季长庚身上:“季先生,我需要你相信我。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季长庚看着我,又看了看面色决绝的幕玄辰,他紧锁的眉头下,眼神剧烈地挣扎着。最终,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竹筒,倒出三颗黑色的药丸。
“这是‘龟息丹’,服下后可暂时闭锁呼吸,减缓心跳,或许……能抵御火毒的侵袭。”他将药丸分给我们,声音里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悲壮,“秦姑娘,老夫活了这把年纪,今日,便陪你疯这一回!”
计划立刻开始执行。
我们迅速转移到了盆地边缘一处略微高起的、由几块巨石构成的石坡上。这里地势稍高,能够俯瞰整个盆地,同时也有岩石作为掩体。
我从怀中掏出那包被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火折子和打火石。我将火折子吹亮,确认它在潮湿的空气中能够稳定地燃烧,然后用一块布条将它和几块打火石紧紧地捆绑在一起,再小心地用油布包裹起来,只留一个小小的通风口,确保它不会熄灭。
“阿月,”我将包裹递给她,“看到盆地中央那棵最高的枯树了吗?把这个,射到那最高的树杈上去。”
阿月接过包裹,指尖有些颤抖。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作为影宗最顶尖的探子,她的箭术同样出神入化。
她引弓,搭箭,那系着我们全部生死的包裹,就在那支箭的尖端。
“嗡——!”
弓弦震颤,羽箭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悄无声息地划破粘稠的空气,精准无比地钉入了百步之外那棵枯树的顶端!
包裹被牢牢地挂在了那里,像一个等待被唤醒的死亡信使。在那昏暗的光线下,我甚至能看到油布的缝隙中,透出一点微弱的、猩红色的火星。
“好了。”阿月放下弓,手心全是冷汗。
“所有人,服下药丸,躲到石头后面,用湿布捂住口鼻,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抬头!”我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我们四人蜷缩在巨石的缝隙中,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世界,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那“咕嘟咕嘟”的、沼泽“呼吸”的声音,以及我们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没过多久,几道鬼祟的人影,出现在了盆地的入口。
为首的,正是那个“狗鼻子”。他一边走,一边贪婪地耸动着鼻子,那病态的、迷醉的表情再次浮现在他脸上。
“好香……好浓郁的‘灵香’……就在这里!他们就在这附近!”他嘶哑地笑着,对手下人一挥手,“散开!把他们给我揪出来!记住,那个女人要活的!”
三名暗影阁的杀手立刻散开,像警惕的野狼,一步步踏入了我们为他们准备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