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被搀扶了下去,他撞柱死谏的决绝,像一朵浓重的阴云,笼罩在肃王府的上空。
书房之内,那场激烈的争论已经平息,但空气里那根紧绷的弦,却并未松弛分毫。
我与幕玄辰之间,仿佛隔上了一层看不见的纱。他依旧是那个运筹帷幄的肃亲王,我依旧是他倚重的秦卿,但我们都心知肚明,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那句“谋士”与“士兵”的诛心之问,像一根刺,扎在了我们二人关系的节点上。
他最终没有再反对我同去南疆。或许是我的坚持让他无从反驳,又或许,是他那君临天下的野心,压倒了心中那份尚在萌芽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厘清的保护欲。
“这是目前能找到的,所有关于南疆的卷宗。”
他指着书案上堆积如山的陈旧文书,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只是那份冷静里,少了几分随性,多了几分刻意的疏离。
我走上前,随手翻开一本。泛黄的纸页上,记载着帝国历年来对南疆用兵的记录。无一例外,全是惨败。
“……大军深入万蛇山三百里,瘴气忽起,十万将士,过半病倒,未见敌军,已然溃败。”
“……征南将军吴骁,率三千铁甲军,试图穿越沼泽,一夜之间,全军失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传闻南疆有蛊族,善用毒虫,能咒杀于千里之外,其地为神鬼禁区,不可入。”
每一条记载,都触目惊心。但这些信息,对于即将面对“瘴母”的我们来说,毫无用处。它们只描述了恐惧,却没有描述恐惧的来源。
“情报太少了。”我放下卷宗,下了结论,“关于‘瘴母’,关于蛊族,这些记载里几乎是一片空白。我们对敌人一无所知。”
幕玄辰的眉头紧锁,负手在窗边踱步。这正是他最头疼的地方。
即便是他,也不可能带着一支精锐小队,去闯一个连帝国大军都从未征服过的传说禁地。那不是勇敢,是愚蠢。
“本王已经让林锋去查了,无论是军方的秘档,还是江湖上的传闻,只要是和南疆有关的,一律深挖。”他沉声道,“但……希望渺茫。”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急促地敲响了。
林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一向沉稳的脸上,此刻竟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凝重。
“殿下!”他快步走入,手中捧着一卷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陈旧竹简,“属下……查到了一点东西。”
幕玄辰目光一凛:“说。”
“属下遵照您的吩咐,将所有关于南疆的记载都过了一遍,包括那些被认为是荒诞不经的野史杂谈。然后,在已故的前朝史官的一本私人手札里,发现了一段被尘封的秘闻。”
林锋小心翼翼地解开油布,将那卷散发着霉味的竹简呈了上来。
“殿下,您看这里。根据手札记载,帝国之中,或许……真的有一个人,曾经活着走出过‘瘴母’的外围。”
我的心头猛地一跳!
幕玄辰也立刻被吸引了过去,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他是谁?哪位将军?哪个门派的高手?”
“都不是。”林锋摇了摇头,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身份,“他是一位……钦天监的观星官。”
“观星官?”幕玄辰的语气里充满了不解。一个观星官,去南疆的死亡沼泽做什么?
“确切地说,是前朝的大司天,”林锋咽了口唾沫,似乎在讲述一个流传已久的禁忌故事,“此人名叫季长庚。他是我们有记载以来,唯一一个活着进入那片区域,又活着出来的人。”
“前朝的大司天……”我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一个荒诞却又无比合理的猜测,开始在我心中成形。
“他为什么要去那里?”我追问道。
林锋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惊异,仿佛没想到我会问出和手札记载完全一致的问题。
“因为,他是一个‘疯子’。”林锋的声音压得极低,“一个被整个时代唾弃的异端。早在三十年前,他就向当时的老皇帝提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理论。”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他说,天上的星辰,并非永恒不动。它们和地上的江河一样,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发生缓慢的……偏移。”
“星辰会动!”
当这四个字从林锋口中说出时,我看到幕玄辰的身体,猛地一震。他下意识地看向我,眼神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