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的空调风带着纸页的油墨香,轻轻扫过靠窗的沙发。盛淮南陷在柔软的坐垫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本摊开的《百年孤独》,目光却没有落在文字上,而是飘向了窗外刺眼的阳光。玻璃窗将暑气隔绝在外,却挡不住他眉宇间的沮丧,像蒙了一层薄薄的雾。
洛枳端着两杯冰美式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杯壁上的水珠滴落在木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她不用问,也知道盛淮南在想什么。高考成绩公布已经三天了,市状元的名字依旧挂在教育考试院官网的显眼位置——李致远,732分,比盛淮南高出整整11分。
这个结果,其实早在高三下学期就有了预兆。自从李致远跳级进入高三(1)班,盛淮南就从稳坐二年的年级第一,变成了雷打不动的第二。“万年老二”这个带着点戏谑的称呼,起初只是少数同学私下里的玩笑,后来随着每次大考成绩的公布,渐渐成了公开的标签。盛淮南不是没有斗志,他比以前更拼,刷题到凌晨是常态,周末的补习班从未缺席,可每次成绩单下来,李致远的名字总能稳稳地压在他前面,像一座难以逾越的山。
他一直憋着一股劲,想着高考这场终极战役,总能扳回一局。可现实却给了他沉重一击,11分的差距,足以让“万年老二”的烙印,在同学聚会上、在亲友闲谈中,被反复提及。
“还在想成绩的事?”洛枳将其中一杯咖啡推到他面前,声音温和得像午后的风。
盛淮南回过神,勉强笑了笑,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心底。“不是想不开,就是觉得有点不甘心。”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怅然,“高中三年,我追了他一年半,原以为高考是最后一次机会,现在看来,连这点念想都没了。以后同学提起我们,大概只会记得,李致远是状元,而我,永远是那个第二。”
他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少年人特有的执拗。洛枳看着他微蹙的眉头,伸手轻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盛淮南,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时的胜负说明不了什么。”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你有没有想过,学习只是人生的一个维度,而你在很多其他方面,都比李致远出色得多。”
盛淮南挑眉,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就说人际关系吧。”洛枳举例道,“李致远的成绩确实顶尖,但你见过他主动和谁深交吗?班里组织活动,他永远是独来独往;上次小组合作,他全程自己包揽所有任务,不是乐于助人,而是不愿意和别人沟通。同学有问题问他,他要么敷衍了事,要么说得晦涩难懂,久而久之,没人再愿意亲近他。”
她顿了顿,回忆起高三时的场景:“上次运动会,你为了帮班级争取接力赛的名额,跑了好几个部门协调;班里同学家里出事,也是你牵头组织捐款,忙前忙后。这些事情,李致远从来不会做,也做不到。他的世界里,似乎只有他自己,其他人都像是NPC,无非是能给他发任务的NPC以及背景板NPC。”
盛淮南沉默着,不得不承认洛枳说得有道理。他想起每次考完试,周围同学围过来问他题目的时候,李致远总是一个人坐在座位上,要么刷题,要么戴着耳机听英语,仿佛和整个班级格格不入。
“大学和高中不一样,社会就更不用说了。”洛枳继续说道,“分数的作用会大幅度降低,反而处理人际关系的能力、协调事务的能力、抗压能力,会变得越来越重要。你能快速和不同的人打成一片,能妥善处理突发情况,能在团队里发挥主导作用,这些都是你的优势。李致远或许能在考试中拿第一,但在这些方面,他差得太远了。”
她看着盛淮南的眼睛,认真地说:“所以你看,你只是在‘考试’这一个点上输了,但在人生的全局里,你一直都是赢家。真正的竞争,从来不是单一维度的比拼,而是综合能力的较量。”
咖啡的香气渐渐驱散了心头的阴霾,盛淮南看着洛枳认真的模样,心里涌上一股暖流。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微凉的温度。“你说得对,”他的嘴角慢慢扬起,眼中的沮丧褪去,重新燃起了光芒,“日子还长着呢,高考只是一个节点,不是终点。以后还有大学,还有社会,我有的是机会和他在更广阔的领域一比高下。”
他凑近洛枳,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几分狡黠和得意:“不过,有一点他肯定永远不如我。”
洛枳好奇地看着他:“什么?”
“我有你啊。”盛淮南的目光温柔得能溺出水来,“而他没有。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人了,单论伴侣这一项,我完胜。”
洛枳的脸颊瞬间染上红晕,像熟透的樱桃。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书店里人不多,大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小动作。她轻轻挣了挣被握住的手,却被盛淮南握得更紧了。
“别闹,这里是书店。”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难以掩饰的开心。
盛淮南低笑出声,指尖摩挲着她的手背:“怕什么,我们光明正大。”他凑近她的耳边,气息温热,“再说,我说的是实话。能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比拿多少次第一都强。”
洛枳的心跳得飞快,脸上的热度久久不散。她不再挣扎,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侧头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那一刻,所有的不甘和沮丧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的欢喜和安稳。
两人依偎在沙发上,偶尔低声交谈几句,话题从未来的大学专业,聊到暑假的旅行计划,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气息。书店的安静氛围,反而让这份亲昵显得更加珍贵,时光仿佛在这一刻慢了下来,温柔而绵长。
与此同时,市教育局的办公室里,潘主任正对着电话那头唉声叹气,语气里满是焦急和不解。“耿先生,您再劝劝致远啊!732分,全省都排得上号的成绩,清北随便挑,他怎么就非要报本地的师范大学呢?这不是浪费人才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耿爸略显无奈的声音:“潘主任,我劝过了,这孩子性子倔,认准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我知道他倔,可这不是小事啊!”潘主任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引得隔壁办公室的同事探头看了一眼,“他是今年的市状元,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清北的招生老师都找我好几次了,就等着他填报志愿。他要是报了师大,别人得怎么说?说我们市的状元没追求?还是说我们的教育出了问题?”
潘主任从事教育工作二十多年,送走了无数毕业生,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高考状元放弃清北,选择一所本地的双非师范大学,这简直是闻所未闻。他昨天特意找李致远谈了一下午,苦口婆心,从未来的发展前景,聊到就业优势,甚至许诺只要他报清北,学校可以给一笔丰厚的奖学金。可李致远只是淡淡地听着,最后只说了一句:“潘主任,我的青春我做主,报考什么学校是我的自由。”
这句话,直接把潘主任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教书育人这么多年,见过叛逆的学生,见过任性的学生,却没见过这么“拎不清”的状元。他实在想不通,师范大学有什么好的?毕业之后当个老师,拿着普通的薪水,一辈子一眼望到头,怎么配得上状元的身份?
“耿先生,您再想想办法,”潘主任还不死心,“致远是个聪明孩子,就是想法太偏激了。您和他妈妈多劝劝他,清北的平台和师大能一样吗?这关系到他一辈子的前途啊!”
“潘主任,谢谢您的关心。”耿爸的语气依旧平和,“致远不是一时冲动,他说他想当老师,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我们做父母的,虽然觉得有点可惜,但还是尊重他的选择。”
“梦想?当老师哪里不能当?清北毕业出来,想去重点高中任教还不是轻而易举?何必非要去师大?”潘主任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他这是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啊!”
“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吧。”耿爸轻轻叹了口气,“潘主任,您也别太着急了,志愿填报还有几天时间,我们再和他沟通沟通,但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他自己手里。”
挂了电话,潘主任重重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李致远的成绩单,气得差点把茶杯摔了。他实在想不通,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就这么不懂事?放着光明大道不走,非要走一条崎岖小路。
而此时的耿家,气氛比教育局办公室还要压抑。客厅里,耿爸和齐妈面对面站着,脸色都不太好看,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
“老耿,你到底怎么想的?”齐妈率先打破沉默,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致远可是状元!清北随便选,他非要报师大,你不仅不拦着,还帮他说话?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耿爸皱了皱眉,语气平和地说:“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做父母的,应该尊重他。他说他想当老师,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教师是个神圣的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