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江岸上,七百架涂满桐油、青光闪闪的龙骨木滑道铺设就绪。
定远号那尖底的钢铁巨躯,稳稳压在三十六排浸透鱼脂的粗大滚木之上,于晨雾中如蛰伏的玄铁巨兽,蓄势待发。
八千赤膊力士分成九列,布满老茧、缠着麻布的手掌紧紧攥住浸透牛油的粗大缆绳,绳结上悬挂的铜铃,在江风中发出细碎而紧张的呜咽。
为确保万无一失,林箐与枢机连环司联手设计了精巧的滑道制动机关,三重黄杨木制成的制动闸,牢牢锁住舰艏。
五百名手持撬杠的壮汉,将檀木楔精准嵌入滑道凹槽,楔头包裹的熟牛皮在与滚木的摩擦中,散发出淡淡的焦糊气息。
林箐深吸一口气,挥动了指挥令旗!
“起!”
号令如山!
八十头健硕的犍牛同时发力,拉动主绞盘!手腕粗细的铁链瞬间在巨大的榆木轮轴间绷紧,发出弓弦拉满般的咯吱声!
紧接着,是人力的传递!
江堤上,八千名力士齐声呐喊,肩抵着横亘如山的长撬杠,钉鞋深深嵌入青石地面,踏出蛛网般的裂痕!
“嗬……!”
震天的号子声冲破云霄!
就在这一瞬间,定远号舰艉的青铜睚眦像猛地一震,积尘簌簌落下,这艘十六丈长的钢铁巨舰,首次在滚木阵列上,沉重而坚定地挪动了半寸!
滑道接缝处,混着铁锈的桐油被挤压迸溅出来,在秋日的晨光下竟燃起了点点幽蓝色的火苗!
林箐还巧妙地运用了流体助力,十二架大型水车从龙吟江中汲取江水,通过竹制渡槽源源不断地浇淋在滚木之上。
蒸腾的白雾弥漫开来,定远号波纹装甲上密布的铆钉群仿佛被唤醒,开始发出低沉的蜂鸣,八千名力士紧张的吞咽声,竟一时压过了江涛的轰鸣!
当舰艏投下的巨大阴影完全笼罩最后一道制动闸时,林箐令旗猛地向下一劈!
“断索!”
数百名负责断索的力士同时挥动利斧!
“嘣!嘣!嘣……!”
固定索的牛筋应声而断,清脆的断裂声在江面上荡开一圈圈涟漪。
一刻,这钢铁铸就的国之重器,将滑向它的天然疆场,龙吟!
巨舰,已然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