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那场突如其来的“试戏”像一颗投入虞颜平静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在她回到现实后,久久未能平息。
接下来的三天,她依旧在各个剧组间奔波,扮演着无声的背景板,但那道来自顶流影帝的、审视而锐利的目光,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她的记忆里。
她不敢深想那片刻的驻足意味着什么,只将其归结为大人物一时兴起的偶然。
直到第三天收工后,手机屏幕上跳出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请问是虞颜小姐吗?”
一个略显精明的男声传来,“我是《烽火佳人》剧组的副导演王明,关于萧御老师工作室的一个机会,想跟你聊聊。”
虞颜的心猛地一跳,手指下意识地收紧,几乎握不住那部老旧手机。
她强压下心头的悸动,报出了自己租住的城中村地址。
挂断电话后,她看着镜中自己疲惫却难掩惊惶的脸,用力拍了拍脸颊。
机会?她这种底层群演,何德何能?
一小时后,一辆低调的黑色奔驰停在巷口。副导演王明先下了车,殷勤地拉开后座车门。
萧御走了下来。
他换下了片场那身矜贵的黑色真丝衬衫,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浅灰色羊绒针织衫,搭配一条深色休闲长裤,少了几分工作中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随意。
然而,他周身那种浑然天成的气场,与这处墙壁斑驳、电线缠绕、空气中弥漫着油烟和潮湿气味的狭窄巷弄格格不入,仿佛一颗星辰误入了尘埃。
他抬头看了眼头顶那块摇摇欲坠、写着“平安里”的旧牌子,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萧老师,就是这里了,条件比较……简陋。”王副导搓着手,有些尴尬地解释。
“带路。”萧御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虞颜早已等在吱呀作响的楼梯口,看到那个颀长挺拔的身影真的出现在这里时,她还是感到一阵不真实的眩晕。
她飞快地扫了一眼自己身上洗得发白、袖口甚至有些起球的纯棉睡裙,外面匆忙套了件旧的针织开衫,脚上是一双廉价的塑料拖鞋。
与萧御的从容贵气相比,她窘迫得几乎想立刻钻进地缝。
“萧老师,王导。”她声音细微,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萧御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掠过那件旧开衫和拖鞋,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只是微微颔首。“打扰了。”
王副导忙打圆场:“虞颜啊,别紧张,萧老师就是来看看你。”
逼仄的楼梯只容一人通过,萧御走在前面,虞颜跟在他身后,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一缕清冽的、如同雪后松木般的淡香,与她房间里廉价的洗衣粉味道形成了鲜明对比。
房间比想象的更小,一眼就能望到头。
一张单人床,一张掉漆的书桌,一个简易布衣柜,角落里挤着一个巴掌大的厨房和卫生间。
但房间收拾得异常整洁,甚至可以说是一尘不染。
旧书桌上整齐地码放着书籍和笔记,最上面正是那本《演员的自我修养》。
墙壁上贴满了各种电影海报和她手写的角色分析便签,像一块块贫瘠土地上开出的、倔强而认真的小花。
唯一算得上装饰的,是窗台上用废弃玻璃瓶养着的一小株绿萝,枝叶鲜嫩,为这简陋的空间增添了一抹生机。
萧御的视线缓缓扫过这个空间,最后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笔记和墙上的便签上。
他走到书桌前,随手拿起一本摊开的笔记本,上面是她对某个经典电影片段里配角眼神的分析,字迹娟秀,见解独到。
“坐。”他回头,对仍僵在门口的虞颜说了一句,自己则毫不介意地坐在了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木质椅子上,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虞颜手足无措地坐在了床沿,感觉每一寸皮肤都暴露在对方无形的审视下。
王副导识趣地退到门外,顺手带上了房门,将空间留给他们。
沉默在狭小的房间里蔓延,压得虞颜几乎喘不过气。
“不用把那场戏看得太重。”萧御终于开口,打破了寂静,他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片场的灯光、气氛,甚至是一时冲动,都可能制造出短暂的幻觉。”
虞颜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很多人,”
他继续道,语调平稳,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拥有瞬间爆发的情感,像烟花,绚烂但短暂。缺乏技巧的支撑,那种纯粹的情感毫无价值,很快会燃尽,什么也留不下。”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虞颜刚刚升起的一丝期待,瞬间被冻结。
她攥紧了衣角,指甲陷进掌心。
“所以,”萧御放下笔记本,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两口望不见底的古井,“告诉我,或者,展示给我看。除了那片刻的‘灵感’,你还有什么?”
他的目光太具穿透力,仿佛能轻易剥开她所有伪装,直抵内心最脆弱的地方。
虞颜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但同时,一股不甘与倔强也从心底涌起。
她深吸一口气,迎上他的目光,声音虽然还带着颤,却清晰了许多:“萧老师想看我展示什么?”
萧御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微光,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淡的弧度,快得让人无法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