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灭黑岩部落的胜利,并未给烈炎部落带来预期的狂喜与喧嚣。
跟随狩猎王归来的战士们,沉默地将缴获的物资堆放整齐,脸上没有笑容,只有一丝摆脱了漫长噩梦后的疲惫,以及眼底深处难以消散的、对逝去同伴的哀恸。
整个部落都笼罩在一种复杂的氛围中——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未来的茫然,更有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失落感,源自那个他们熟悉的身影的永远缺席。
萧御回归后的第一件事,并非是在议事大厅接受众人的朝拜与庆贺,也并非沉浸在私人居所那无法排遣的悲伤里。
他卸下了染血的战甲,换上了一件普通的、深色鞣皮长袍,洗去了征尘与血污,却洗不掉眉宇间那刻入骨髓的冷峻与眼底那片沉寂的荒原。
他没有去虞颜那间已然空置的小屋,仿佛那里还残留着过于刺痛的气息。
而是径直走到了小屋旁,那片原本杂草丛生、略显荒芜的空地上。
这里,阳光充足,靠近水源,是她生前曾无意中提起过,认为很适合开辟出来,集中种植一些常用草药的地方。
那时她眼中带着光,描绘着若能如此,部落里寻常的伤痛发热,便能更快得到救治,人人皆可识得几味救命草药的愿景。
“让部落人人识药……”
她的声音,仿佛还在风中低回。
萧御沉默地站在那里,目光扫过这片土地,然后,他转身走向工具棚,拿起了一把厚重而古朴的石锄。
他没有召集任何人帮忙。
当第一个闻讯而来的族人(或许是阿棠,或许是雷狼)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那位曾经只执着于狩猎与战斗、手握战争权杖如同死神般的狩猎王,此刻,正高高扬起那柄用于劈砍骨头或坚硬泥土的石锄,然后重重地、精准地落下,深深地刨进肥沃的土壤里!
他动作并不熟练,甚至带着一种属于战士的、过于用力的笨拙,但那姿态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
“狩猎王,您这是……”雷狼忍不住上前,想要接过他手中的石锄,“这些粗活,让我们来……”
萧御没有停下动作,甚至没有看他一眼。汗水很快从他额角渗出,顺着他冷硬的颌线滑落,滴入新翻的泥土中。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是我的事。”
短短四个字,堵回了所有试图劝阻或帮忙的人。他们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尊贵的王,如同一个最普通的农夫,在这片土地上,一锄一锄地,开垦着。
泥土被翻起,带着草木根茎断裂的清新气息。杂草被连根拔起,堆在一旁。
坚硬的土块被石锄敲碎,抚平。他做得极其认真,极其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那高大的身影在春日暖阳下挥汗如雨,与往日纵横沙场的形象判若两人,却奇异地带给围观者一种更深沉的震撼。
没有人再说话。
渐渐地,有人默默地去拿了其他的石铲、木耙,开始在不远处,学着萧御的样子,清理更大的区域。他们没有询问,只是用行动表示着无声的支持与理解。
日复一日。
萧御仿佛不知疲倦。处理完必要的部落事务,他所有的时间都耗在了这片日益扩大的药圃上。
他用结实的木桩和韧藤扎起了低矮的篱笆,防止小兽闯入。
他按照记忆中虞颜偶尔提及的、不同草药的习性,将土地划分成不同的区域——喜阳的,耐阴的,需水多的,耐干旱的。
他开始将虞颜小屋里那些她精心收集、晾干的草药种子,以及他从森林、从山谷、甚至从他远征踏过的土地上,凭着她曾描述过的特征,艰难辨认并带回的稀有药草幼苗,小心翼翼地,一一种植下去。
这个过程,比他面对最凶猛的野兽还要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