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二年的冬天,来得又早又猛。
凛冽的北风如同厉鬼的嚎哭,日夜不休地席卷过紫禁城,将浣衣局这片本就阴湿的角落,变成了名副其实的人间冰窖。
大雪接连下了几日,天地间一片苍茫,厚厚的积雪覆盖了破败的屋檐和枯死的杂草,却掩盖不住浣衣局内那深入骨髓的寒冷与绝望。
虞颜蜷缩在排房角落那个最漏风的铺位上,身上盖着那床根本无法抵御严寒的、硬邦邦的破旧棉被,整个人缩成一团,却依旧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她的脸色不再是苍白,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青灰色,双颊却诡异地泛着两团病态的潮红。原本清亮的眼眸此刻深深凹陷下去,眼神涣散,失去了所有光彩。
“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如同破碎的风箱,撕扯着她单薄的胸腔,一阵猛过一阵。
她用手死死捂住嘴,瘦削的肩膀随着咳嗽剧烈地耸动,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
好半晌,咳嗽才暂时平息,她无力地瘫软在冰冷的床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嘶哑的杂音。
然而,当她摊开捂嘴的手掌时,掌心赫然是一抹刺目的猩红!
那血迹黏稠而温热,在她冰冷苍白的掌心中,显得如此狰狞。
咳血了。
这不是第一次了。自打入冬以来,在持续不断的严寒、冰水浸泡、过度劳累和营养不良的多重折磨下,她幼时落下的病根便凶猛复发,且一日重过一日。
起初只是畏寒咳嗽,后来是低烧不退,再到如今,痰中带血,直至这样直接咳出鲜血。
同屋的宫女们早已见怪不怪,甚至刻意离她远远的,仿佛她得了什么瘟病。
“真是晦气!”春杏捏着鼻子,嫌恶地瞥了虞颜一眼,对旁边的胖宫女抱怨,“整日里咳个不停,吵死人了!还咳血,别把什么脏病过给我们!”
胖宫女也附和道:“就是,张嬷嬷也不管管!这样的人还留着干什么,早点抬出去算了!”
她们的议论毫无遮掩,如同冰冷的刀子,但此刻的虞颜已经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更遑论去在意这些恶言恶语。
身体的痛苦如同汹涌的潮水,将她所有的感官和思绪都淹没其中。
“都缩在这里干什么?!不用干活了吗?!”
张嬷嬷粗哑的吼声在门口响起,她裹着一件半旧的棉袄,脸冻得发青,心情显然极差,“虞颜!死了没有?没死就赶紧起来!今天的衣裳还堆成山呢!”
虞颜挣扎着想坐起来,却一阵天旋地转,又重重地跌了回去,引发更猛烈的一阵咳嗽。
张嬷嬷一脸阴沉地快步走到铺位前,她那双三角眼紧紧盯着虞颜,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般。当她看到虞颜那副如残灯般微弱的样子时,不仅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反而满脸都是不耐烦。
“装什么死狗!”张嬷嬷的声音尖锐而刺耳,在这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赶紧给我起来!浣衣局可不是养闲人的地方!”
虞颜听到张嬷嬷的呵斥,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但她的身体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样,完全无法动弹。她只能用那细若蚊蝇的声音,艰难地回应道:“张……张嬷嬷……我……我实在……起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