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偏着头,用一种带着些许疑惑的、礼貌而陌生的语气,轻声开口,声音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飘忽,却清晰地敲打在萧御的耳膜上,如同最锋利的冰锥:
“同学,你认识我吗?”
“同学,你认识我吗?”
七个字。
轻飘飘的七个字。
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将萧御从头到脚,瞬间冰封。
他所有的急切,所有的担忧,所有在胸腔里奔涌的、几乎要破膛而出的情感,都被这七个字冻结了。
他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只有那双死死盯着她的眼睛,泄露了他内心山崩地裂般的动荡。
她问他,认不认识她?
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他翻遍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在她旧居外固执地守候,逼问所有可能知情的人,像疯了一样学习,只为了来到这座有海的城市,只为了那渺茫的、能离她更近一点的希望。
他所有的青春,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因为她的消失而被彻底改写。
而现在,她看着他,这个曾与她共享过耳机,曾在她睡着时为她披上外套,曾在天台为她弹唱,曾让她心跳失序的少年,用那样平静而陌生的眼神,问他:“同学,你认识我吗?”
一种比得知她生病时更甚的恐慌和剧痛,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她不认他。她不想认他。
她要用这种方式,将他彻底推开,推离她这充满痛苦和绝望的世界。
他看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那片故作平静的灰蒙后面,找到一丝一毫的伪装痕迹。
他看到她的指尖,正无意识地、用力地揪着身下雪白的床单,将那平整的布料攥出了一团深深的褶皱。
她在紧张。她在用力。
这个发现,像一根细小的针,刺破了他被冰冻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酸涩。
巨大的悲伤和无法言说的心痛,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视线迅速模糊,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他僵硬的脸颊,肆无忌惮地滑落。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站在那里,任由眼泪奔涌,灼烧着他的皮肤,也灼烧着这间病房里虚假的平静。
他看着她,透过模糊的泪眼,一字一句,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重量:
“认识。”
“虞颜,我找你……找了三年。”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虞颜辛苦维持的伪装。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然后像破碎的冰面一样,寸寸瓦解。
她猛地低下头,瘦削的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那双揪着床单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色。
一滴,两滴……滚烫的泪水,砸在她苍白的手背上,晕开小小的、深色的湿痕。
寂静的病房里,只剩下窗外呜咽的风声,和两人压抑的、令人心碎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