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玲的身影在水境之中,如同一道融入水光的涟漪,无声无息,却又无处不在。她并未急于离开,而是借着那缕维系锦觅生机的星辰纽带,更深入地观察着这片被悲伤浸透的水之国度,以及这方天地更深层次的脉络。
水神洛霖,这位执掌天下万水、本该心如止水、波澜不惊的先天神只,此刻却像一座濒临喷发的火山,又被无尽的冰雪覆盖。他抱着怀中气息微弱如游丝的女儿,那双曾映照江河湖海、深邃睿智的眼眸,此刻只剩下空洞与血丝。他没有嘶吼,没有痛哭,但那紧绷的下颌线,那微微颤抖却死死稳住的手臂,那周身不受控制逸散出的、使得殿内水灵之力时而凝滞如冰、时而躁动如沸的紊乱气息,无一不在诉说着他内心足以撕裂神魂的痛苦与滔天恨意。
他在恨谁?是恨那导致梓芬香消玉殒的天帝太微?是恨这无情的天道?还是恨他自己的无能为力?马小玲静静感知着,这些浓烈的情绪如同浑浊的浪涛,冲击着洛霖自身的神格,也隐隐与天道中某些晦暗的因果线纠缠在一起。
风神临秀,则像是一株在狂风中竭力守护幼苗的蒲草。她不断输送着自身温和的风水灵力,试图滋养锦觅枯竭的生机,尽管效果微乎其微,她却不肯放弃。她的悲伤更为内敛,却同样深重。那看向洛霖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愫,那对怀中幼童毫无保留的怜惜,都显示出她品性的温良与坚韧。马小玲能感觉到,临秀的灵力中正平和,带着滋养与守护的道韵,在这片哀伤之地,是难得的一丝暖意。
“情之一字,果然是最难勘破的劫。”马小玲心中暗忖。即便强大如先天神只,亦被困其中,不得解脱。这水境之中的悲,大半源于此。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锦觅身上。那小小的身躯,不仅是父母情劫的延续,更仿佛一个微缩的焦点,折射出此界天道法则的残缺。通过那缕星辰之力的连接,马小玲能更清晰地“看”到缠绕在锦觅命魂之上的,不仅仅是母神陨落带来的反噬和可能存在的暗算毒害,更有一种……源自世界本源的“不公”。
这种“不公”,并非针对她一人,而是弥漫于整个天地间。皆因“地道”不存,轮回失序。
马小玲分出一缕更为精微的神念,沿着那丝星辰纽带,悄然探入锦觅近乎停滞的识海深处。那里并非完全黑暗,而是漂浮着一些极其破碎、混乱的光影碎片——有母亲温暖却模糊的怀抱,有陨落时天地同悲的恐怖景象,更有一些……不属于她此生经历的、极其古老而黯淡的印记。
“这是……残灵碎片?还是……前世未尽的因果烙印?”马小玲微微讶异。在一个轮回健全的世界,生灵转世,魂魄应受洗涤,前尘尽忘,只留最本源的一点灵光。但在此界,因无地府净化,无轮回秩序,许多亡魂消散后,其破碎的灵识、未解的执念,并未能彻底归于天地,反而化为一种无形的“信息尘埃”,飘荡在天地之间,偶尔会附着在新生的、或是脆弱的魂魄之上。
锦觅此刻魂魄濒临溃散,最为脆弱,加之她身负花神血脉,天生与万物生灵感应强烈,竟不自觉地将周围环境中一些游离的、属于古老草木精灵的残破意念吸附了过来。这些碎片杂乱无章,充满了枯萎、不甘、以及对“重生”的渺茫渴望。
“魂魄不清,因果缠杂,此乃修行大忌,亦是命途多舛之源。”马小玲心中明了。这正是地道缺失带来的恶果之一。生灵降世,魂魄不纯,自带诸多无因之果,如何能求得大道坦途?
她心念微动,那缕守护锦觅的星辰之力随之发生变化。清冷的星辉中,开始融入一丝她自身对大罗道果的感悟,那是对“秩序”、“净化”、“梳理”的微弱权能体现。星辉不再仅仅是滋养,更开始如同最灵巧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拂过锦觅魂魄表面那些杂乱吸附的残灵碎片。
这个过程必须万分小心,如同在豆腐上雕刻,稍有不慎便会伤及锦觅本就脆弱的本源。那些充满负面情绪和混乱信息的碎片,在蕴含着秩序之力的星辉拂照下,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悄然融化、剥离,最终化为最纯净的灵气粒子,缓缓消散,回归天地。虽然无法根除她自身固有的因果,但至少为她扫去了一些外来的、不必要的“污染”,使得她的魂魄本质变得稍微纯净、明亮了一丝。
也就在这梳理的过程中,马小玲凭借其初步恢复的大罗道果的敏锐感知,更清晰地触碰到了此界天道法则的核心。
那是一种“偏斜”的感觉。
天道依旧在运转,日升月落,四季更迭,灵气循环。但就像一艘失去了压舱石的巨轮,看似平稳,实则重心不稳,随时可能倾覆。代表“生”的法则过于凸显,甚至显得有些“亢奋”,而代表“死”与“归寂”的法则则被极度压抑,几乎隐没。生死之间失去了应有的缓冲与过渡,导致“生”之极处易显暴虐,“死”之临头则充满怨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