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千魏军,就这么,在他们的主将,尚未露面的情况下,对着入城的汉军,放下了武器。
他们选择了,最沉默,也最直接的,投降。
姜维勒住战马,看着眼前这超现实的一幕,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他没有理会这些降卒,只是,一挥手。
“目标,太守府!”
三百骑兵,沿着长街,向着城池的中央,疾驰而去。
一路之上,畅通无阻。
只是,在路过西城门附近时,一股浓烈的,血与焦炭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
残垣断壁之间,横七竖八地,躺着数百具,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从他们身上那,远比普通士卒华贵的衣甲来看,身份,不言而喻。
正是城中那几家,最大的豪族。
廖化看着那片人间炼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大将军为何会说,王经在等他。
太守府。
大门,敞开着。
庭院之内,空无一人。
只有正堂之上,灯火通明。
姜维翻身下马,将长剑交予亲卫,独自一人,拾阶而上。
他踏入正堂。
看到了王经。
那个在情报中,被描述为“迂腐刻板”的老人。
他没有穿戴甲胄。
而是穿着一身,最为隆重,最为繁复的,魏国朝服。
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他就那么,静静地,跪坐在大堂的正中央。
他的面前,矮案之上,整齐地摆放着三样东西。
武威太守的,官印。
全城兵马的,虎符。
以及,那道,由凌毅亲手伪造的,假圣旨。
听到脚步声,王经缓缓抬起头。
他的脸上,没有失败者的颓唐,也没有投降者的谄媚。
只有一种,卸下重担后的,平静。
“姜维,姜伯约?”
“正是在下。”姜维对着他,长长一揖,“王太守,久违了。”
“兴农侯,好手段。”
王经没有理会他的礼节,只是,淡淡地,说出了第一句话。
“一道假圣旨,一封劝降信,便搅动我一城人心。此等鬼神之策,老夫,闻所未闻。”
“王太守,亦是好手段。”
姜维的回答,同样直接。
“借我大汉之刀,清扫门户。城西那场大火,烧得,真是干净。”
王经笑了。
那笑容,有些自嘲。
“一群国之蛀虫,死有余辜。”
“老夫守城,是为大魏守节。绝不容,此等宵小,以城池,换取自家富贵。”
“所以,你便亲手,送他们上了路?”
“不错。”
王经坦然承认。
“而后,再开城,降我大汉?”
“非也。”
王经摇了摇头。
他伸出枯槁的手指,先是点了点那方官印与虎符。
“此二物,老夫,是交给大将军你的。”
然后,他又点了点那道,足以以假乱真的圣旨。
“但老夫这个人,是降给,这道‘圣旨’背后的,大汉天子的。”
姜维一怔。
“城,可以降。”
王经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那动作,从容而庄重。
“节,不可失。”
“老夫以魏臣之身,守土失职,此为不忠。”
“然,今日开城,使阖城军民,免遭战火,此为大仁。”
“功过,罪责,老夫一人,担之。”
他的话音,平静,清晰。
仿佛不是在交代后事,而是在陈述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说完。
在姜维,那陡然收缩的视线中。
王经,从宽大的袖袍之内,缓缓抽出了一柄,早已准备好的,短剑。
剑刃,锋利,闪着寒光。
“姜将军。”
王经最后看了他一眼。
“武威城,交给你了。”
话音落。
他反手握剑,毫不犹豫地,将那柄短剑,狠狠刺入了自己的腹中!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那身,繁复华贵的朝服。
这位固执了一生的魏国老臣,用一种,最为惨烈,也最符合他心中“规矩”的方式。
走完了,他的一生。
姜维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