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领旨。”
东宫。
与紫宸殿的庄严肃穆不同,这里,是一派风花雪月的景象。
太子刘璿,正坐于一座临水楼阁之中,与几名年岁相仿的世家子弟,品茶论画,言笑晏晏。
见到凌毅到来,刘璿倒是表现得颇有礼数。
他屏退左右,起身相迎。
“见过兴农侯。”
二十八岁的太子,面容俊朗,举止儒雅,只是那份礼数之下,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疏离与淡漠。
显然,对于父皇强塞给他的这位“老师”,他并不感冒。
一个二十八岁的成年人,一个帝国的储君,还需要什么老师?
这在他看来,无异于一种羞辱。
“殿下不必多礼。”凌毅并未在意他的态度。
“不知侯爷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刘璿明知故问。
“奉陛下之命,自今日起,担任殿下少傅。”凌毅平静回答。
刘璿的嘴角,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讥讽。
“哦?那不知侯……哦不,不知老师,打算教孤一些什么?是《论语》,还是《春秋》?”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年轻人特有的,隐晦的挑衅。
凌毅笑了。
他没有回答,而是从随身的木匣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用坚硬木料和柔韧皮革制成的,完美的球体。
球体的表面,用各种矿物颜料,涂抹着奇形怪状的陆地与广阔无垠的蓝色海洋。
“这是何物?”
刘璿愣住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东西。
“舆图。”凌毅回答。
“舆图?”刘璿皱起眉,“我见过的舆图,皆是平整的绢帛,为何老师的舆图,竟是个球?”
“因为,我们脚下踩着的这片大地,就是这样一个球。”凌毅的语调,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荒谬!”
一声呵斥,从刘璿身后传来。
方才被屏退的一名世家子弟,不知何时又走了回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嘲笑。
“天圆地方,乃是自古至理!侯爷竟说大地是个球?岂不是说,住在这球
他的一番话,引得周围几名伴读,都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在他们看来,这位权倾朝野的兴农侯,也不过是个哗众取宠之辈。
刘璿没有笑,但他脸上的怀疑,却愈发浓重。
凌毅没有理会那个跳出来的世家子,他的视线,始终落在刘璿身上。
他伸出手,缓缓转动那个木球。
他的手指,点在了那片代表着大汉疆域的土地上。
“殿下请看,这,是我大汉。”
随后,他的手指,划过广袤的蓝色。
“这是东海。”
“穿过东海,越过无数风暴与巨浪,在那里,还有着和我们一样,黄皮肤、黑头发的人,建立的国度。”
他的手指,继续移动,划过一片更加广阔的海洋,来到球体的另一端。
“而穿过这片更大的海洋,在那边,生活着白皮肤、黄头发的‘泰西人’。他们建造的城池,比成都更宏伟。他们使用的文字,与我们截然不同。他们的战船,能横渡大洋。”
“够了!”那名世家子弟再次呵斥道,“一派胡言!我中原之外,皆是蛮夷,何来国度之说!简直是闻所未闻!”
刘璿也觉得,凌毅说的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如同天方夜谭。
他刚想开口,让凌毅不必再说这些“海外奇谈”。
凌毅却忽然停下了转动的手,他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刘璿。
“殿下,您知道,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这个球,它在动吗?”
“动?”刘璿一愣。
“对,它在以一种我们无法察觉的速度,飞快地旋转。同时,它还在绕着天上的太阳,飞驰。”
凌毅的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所以,我们看到的日升日落,并非是太阳在动,而是我们自己,在动。”
整个楼阁,死一般的寂静。
刘璿和他的那些伴读们,彻底呆住了。
他们看着凌毅,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这……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言论!
这已经不是在挑战常识了,这是在颠覆他们自出生以来,所建立的,整个世界观!
凌毅没有再解释。
他只是将那个小小的木球,轻轻推到了刘璿的面前。
“坐井观天者,天,自然只有井口一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