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维看着那张结构简单的图,陷入了沉思。
“第二,吃饭。”凌毅继续说道,“特别是伤兵,他们身体亏空,不能只吃米汤和干饼。那点东西,连个好人都喂不饱,更别说让他们长肉愈合了。”
“军中粮草本就紧张……”
“不是要吃多好。”凌毅解释道,“是吃得要‘对’。我需要一口单独的锅,为伤兵做饭。把那些没人要的骨头都收集起来,敲碎了熬汤。再弄些野菜,剁碎了放进粥里。有条件的,把干肉也剁成末,一起煮。”
“这……”姜维犹豫了,“另起炉灶,不合军中规矩。而且,把好好的肉剁成末,岂不是浪费?”
“将军,肉糜和骨头汤,才最容易被虚弱的人吸收。一块干肉吃下去,他可能根本嚼不动,也克化不了。一碗肉粥喝下去,却能实实在在变成他的力气。”
凌毅盯着姜维。
“这些事,琐碎,不起眼。但做好了,能活人。杨长史看不上这些,他只看得到魏延的首级。将军,你看得到吗?”
姜维没有说话。
他从凌毅手里拿过那张净水器的图纸,仔细看了许久。
然后,他将图纸小心折好,收入怀中。
“先生,我该如何做?”
“让你的亲兵,先做出十个净水器来。就放在伤兵营,让所有人都看着。水好不好,喝了肚子知道。”
“至于伤兵的饭食,我写个单子,你去找管后勤的要东西。他若不给,你再出面。”
“好。”
姜维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他转身离去,步履间没有丝毫拖沓。
当天下午,伤兵营旁边就多了十个古怪的竹筒装置。
姜维的亲兵亲自看管,将溪水灌入,
流出来的水,看起来似乎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伤兵们好奇地张望,没人敢第一个尝试。
老郎中更是连连摇头,嘟囔着“装神弄鬼”。
姜维什么也没说,他自己上前,舀了一瓢过滤后的水,当着所有人的面,一饮而尽。
随后,他又让自己的亲兵,全部换饮这种过滤水。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很快,第一批伤兵也开始喝这种“干净水”。
另一边,一口大锅也架了起来。
凌毅拖着病体,亲自指挥,将收集来的骨头砸碎,和着野菜,熬了一大锅气味古怪的浓汤。
分发下去的时候,遭到了不少嫌弃。
“这是什么猪食?”
“骨头渣子也能吃?”
凌毅没有解释。
他只是把第一碗,端给了王三。
三天后。
姜维的中军帐内。
一名负责后勤的书记官正在汇报。
“将军,怪事。这三日,全军登记在册,因腹泻而死的,只有三人。前几日,每日都不下十人。”
另一名军医也凑了上来。
“将军,伤兵营那边,喝了骨头汤的重伤员,普遍精神头都好了不少。那个王三,今天都能扶着东西走两步了!”
姜维坐在案后,手里拿着一份竹简,上面是凌毅新写给他的东西。
不是什么军国大策,而是一些关于如何处理新伤口、如何防止发炎的零碎要点。
比如,处理伤口的刀具和布条,都要用开水煮过。
比如,给伤口换药前,必须用皂角洗手。
这些,在军医们看来都是闻所未闻的怪癖。
但他还是下令,让伤兵营照办了。
效果,正在显现。
那个叫凌毅的年轻人,就像一个宝藏。
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刻能从脑子里掏出什么匪夷所思,却又有效到可怕的东西。
“将军!”
帐外,一名亲兵快步进来。
“杨长史巡营,正往这边来了。”
姜维把手里的竹简,不动声色地压在了一堆公文之下。
不一会儿,杨仪走了进来。
他扫了一眼帐内,最后把视线停在姜维身上。
“伯约,这几日辛苦了。我听说,你在军中搞了些新花样?又是煮骨头,又是滤水的?”
他像是随口一问,但话里的探究意味,谁都听得出来。
姜维站起身,不卑不亢。
“不过是些让士卒们少生病、伤员们好快些的小伎俩,上不得台面。长史公务繁忙,这点小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杨仪没有继续追问。
他只是走到帐篷门口,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井然有序的营地。
“也好。你能替我分忧,是好事。只是别忘了,谁才是这支大军的主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