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集》中另一首诗(第25首)说得更为直白:“我们看错了世界,反说它欺骗了我们。”
将第206首与第25首并读,诗意便豁然开朗。“错误地放置自己”,正是“看错了世界”的根本原因。因为“我”站错了位置,所以“我”的视野必然是扭曲的。而当这个扭曲的视野无法与现实重叠时,“我”不去修正自己的位置,反而指责世界“反对我”或“欺骗我”。
因此,泰戈尔的这句小诗,是在祈求一种摆脱“自我”遮蔽的智慧,一种看清事物本来面目的谦卑。
三、延伸思考:摆正位置,从“自我中心”到“万物和解”
今天我们生活在一个强调“自我”的时代,但同时也可能是一个“自我错位”最严重的时代。
在心理学上,从“自我中心”到“去中心化”,是人走向成熟的关键标志。婴幼儿时期,我们天然地认为世界围绕自己旋转。但成长,就是一个不断认识到“我”只是世界的一部分,而非全部的过程。然而,很多人在生理上成年了,在心理上却永远停留在了“错误放置”的状态。
这种错位在现实中随处可见。为什么我们常常感到周遭充满了“戾气”?为什么许多人觉得全世界都在“反对我”?
我们常常陷入一种“受害者”心态,认为“我的世界”辜负了“我”。但泰戈尔提醒我们反躬自问:有没有可能,只是我们“错误地把自己放在了世界里”?
我们是否把自己放得太高,以至于无法忍受任何平凡与挫折?
我们是否把自己放得太低,以至于用卑微去索取怜悯,而当世界没有给予时便心生怨恨?
我们是否把自己放得太“对”,以至于无法容纳任何与自己相左的“错”?
这句诗甚至暗合了西方着名的《宁静祷文》的智慧:“请赐予我宁静,去接受我无法改变的;赐予我勇气,去改变我所能改变的;并赐予我智慧,去分辨这两者的不同。”
这个“智慧”是什么?就是第206首诗所祈求的——正确地放置自己。
“接受我无法改变的”,就是承认“世界”有其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不强行将“我”凌驾于其上,从而避免了世界的“反对”。
“改变我所能改变的”,就是调整“我”的位置和姿态,这是我们唯一能掌控的。
当我们不再执着于让世界屈从于“我”,而是寻求“我”在世界中的恰当位置时,“错误”就消失了。世界不再是那个“反对我”的敌人,它就是世界。我们不再是那个与世界对抗的“我”,我们只是“我”,在世界之中,呼吸、行走、存在。
这,便是一种和解。泰戈尔的这句短诗,就是一剂帮助我们与世界和解的良药。它提醒我们,与其抱怨世界,不如校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