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乖巧地点点头,沉默了片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极淡的、怀念的笑意,轻声问道:“哥哥……钱塘,现在是什么光景了?西湖边的荷花,该都谢了吧?不知……苏姐姐如今可安好?”
听到“苏姐姐”三个字,阮郁的眼神几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他想起那张画着石隙草的桑皮纸,想起那句“平芜尽处是春山”。
“钱塘已入深秋,荷花早尽了,不过满觉陇的桂花应当开得正好。”他声音放缓,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怅惘,“你苏姐姐……她前些日子身子也有些不适,不过如今已在慢慢好转了。”
“苏姐姐病了吗?”阮玉立刻关切地蹙起眉,“严不严重?她那样灵慧通透的人,怎么会病呢……”她语气里满是真诚的担忧。她是真心喜欢那位在钱塘仅有几面之缘、却让她感到无比舒适安宁的苏姐姐,羡慕她的才情,更羡慕她身上那种……仿佛能与西湖山水融为一体的自由气息。可惜自己这破败的身子,连多去找她说说话都是奢望。
“无妨,只是偶感风寒,已经快好了。”阮郁安慰道,并不愿多说苏小小因望江楼之事抑郁的详情,以免妹妹更加忧心。他看着妹妹谈及苏小小时眼中焕发出的微弱光彩,心中喟叹。若是玉儿能有苏小小一半的康健……
“那就好。”阮玉松了口气,重新靠回软枕上,喃喃道,“希望苏姐姐能快快好起来……等明年春暖花开,若我的身子争气些,哥哥再带我去钱塘看看可好?我还想听苏姐姐弹琵琶……”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病后的疲惫和对遥远江南的向往。
阮郁看着妹妹渐渐合上的眼帘,为她掖好被角,守在榻边,直到她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才轻轻起身。
离开玉涵院,回到清晖院那清冷孤寂的书房。窗外月凉如水,与妹妹院中残留的淡淡药香形成鲜明对比。
一边是亟待安抚、受不得丝毫惊扰的至亲妹妹;一边是远在钱塘、身处逆境却坚韧向上的灵魂知己;中间还夹着一个将家宅搅得天翻地覆、令他厌恶至极的未婚妻。
阮郁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而锐利。
他必须尽快解决谢清这个最大的麻烦。不仅是为了他自己,为了阮家的声誉,更是为了能让玉儿有一个真正安宁的养病环境,也为了……他能毫无挂碍地去规划,那片属于他和苏小小的“春山”。
他再次看向书案,那封写给外祖家的信,墨迹已干。
是时候,让该来的一切,都提前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