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直起身,目光无意间扫过二楼雅座时,她的视线似乎在某处微微停顿了一瞬。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心头不由一跳——隔着一个镂空雕花的屏风,斜对面的雅间里,坐着一位身着月白长衫的公子,不是阮郁又是谁?
他独自一人,面前只放着一壶清酒,并未看场中纷乱,目光正落在刚刚直起身的白琯身上,带着一种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探究。他显然也看到了白琯与我在容貌上的相似,以及那截然不同的神采风流。
白琯与他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她脸上那职业化的灿烂笑容未变,但那双与我相似的杏眼里,却极快地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了然,有嘲讽,还有一丝……仿佛看到猎物踏入陷阱般的冷冽。那眼神快得如同错觉,下一刻,她便已移开目光,对着满堂宾客再次抱拳施礼,然后干脆利落地转身,退回了后台。
阮郁的目光则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那团火红消失在帘幕之后,他才缓缓收回视线,端起酒杯,若有所思地抿了一口。他似乎并未注意到我们这边的雅间。
“太……太厉害了!”柳茵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激动地抓住我的胳膊摇晃,“白娘子这舞,简直……简直能把人的魂儿都勾走!”
阿萝也红着脸小声附和:“是啊,像一团火一样……”
青娥轻声道:“舞是好舞,只是这眼神……”她顿了顿,没再说下去,但意思明显,白琯最后那瞬间的眼神,她也捕捉到了些许异样。
我心中波澜微起。阮郁的出现,在意料之外,似乎又在情理之中。他那样的人,自然不会错过钱塘任何有趣的人与事。而白琯对他的反应……那种仿佛洞悉一切的冷冽,再次印证了她对这位高门公子的不寻常态度。
表演结束,人群渐渐散去。我们几人也准备离开。下楼时,恰巧遇到白琯已换回了寻常的藕荷色衣裙,正背着她的琵琶匣子,与望江楼的管事结算今日的酬劳。她看到我们,笑着打招呼,神态自然,仿佛刚才那惊艳全场、眼神冷冽的舞者与她毫无关系。
“跳得真好!”柳茵由衷赞道。
白琯爽朗一笑:“混口饭吃,诸位娘子喜欢就好。”她目光扫过我,眨了眨眼,“苏娘子,我这‘月下独酌’,可还够‘自在’?”
我莞尔:“惊鸿照影,自在由心。”
她闻言,笑容更深了些,带着一种找到知音的快意。
回西泠小院的路上,我脑中依旧回旋着那团红色的旋风,那清脆的铃音,那温润的玉光,以及白琯与阮郁那短暂而意味深长的目光交汇。
胡旋惊鸿,照影双生。
这钱塘的秋日,因着这抹异色,似乎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第三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