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来了,他微微颔首,手下未停。琴音清泠泠的,像山涧流水,在这闷热的午后格外醒神。
一曲终了,他才起身:“坐。”
书房里点了淡淡的沉水香,倒是驱散了些许燥意。
“秋先生又让你听蝉鸣去了?”他忽然问。
我忍不住笑:“先生怎么知道?”
范先生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他年年如此。”顿了顿,又道,“不过他说得在理。心若不静,再好的技巧也是枉然。”
他让我弹一段《良宵引》。这是首极静的曲子,讲究的是心平气和。
可这天气,心怎么也静不下来。手下总是急躁,几个该绵长的地方都草草带过。
范先生静静听着,末了才说:“你知道为什么天越热,越要弹这样的曲子吗?”
我摇头。
“修行。”他缓缓道,“不是只在顺境中进步。越是外境扰人,越要往里收,往静处寻。这才是真正的长进。”
他示范了一遍。同样的曲子,在他手下,每个音都饱满沉着,像是把周围的燥热都沉淀了下来,只剩下清凉的意蕴。
“技巧易学,心境难修。”他放下琴,“去吧,这几日不必来了。什么时候能在这秋燥里弹出三分清凉,再来。”
回到家时,夕阳西下,热气却丝毫未减。贾姨把井里镇着的绿豆汤取出来,我连喝了两碗,才觉得那股燥热稍稍平息。
坐在廊下,想着秋先生说的“守住自己的调子”,范先生说的“往静处寻”。
外面的蝉鸣,我可以听见,但不必跟着嘶喊。
秋老虎再凶,总有过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