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阮郁也走上前几步,对柳茵和阿萝拱手一礼,笑容温煦如春阳:“二位姑娘是苏娘子的友人?在下阮郁,幸会。”
他的态度自然亲切,毫无贵胄子弟的架子,加之容貌俊朗,笑容感染力极强,瞬间便让柳茵和阿萝那点小小的拘谨消散无踪。
柳茵本就是活泼性子,立刻还礼,笑嘻嘻地道:“阮公子好!我是柳茵,这是阿萝。我们都是苏姐姐的好友!”阿萝也忙跟着敛衽一礼,细声细气地道了声:“阮公子。”
阮郁与她们寒暄了几句,问及她们买的彩线可是要做女红,又赞那布料颜色鲜亮。他言辞风趣,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向市井趣闻,很快便与柳茵、阿萝聊得热络起来。他甚至能准确地说出附近几家老字号点心铺的特色,引得阿萝连连点头,眼睛发亮,仿佛找到了知音。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言笑晏晏,心中却有些微妙。阮郁此人,竟能如此自然地融入这市井氛围,与我的友伴们相谈甚欢,这份亲和力与洞察力,实在不容小觑。他并非在刻意讨好,而是真正懂得如何与不同的人交往,并且乐在其中。
柳茵叽叽喳喳地说着方才在绸缎庄听到的趣事,阿萝偶尔小声补充。阮郁大多时候含笑倾听,偶尔插言,总能引得柳茵笑声更脆。他目光偶尔掠过沉默的我,那眼神深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与衡量,仿佛在透过我与友人的互动,观察着我更为真实的一面。
“说起来,”阮郁话锋忽然一转,目光投向街角几个正围着杂粮摊子,低声议论着价格的妇人,语气带着几分不经意的感慨,“这钱塘市面,确实比北方更多了几分精细活络。便如这米行,不同产地、不同年份的陈米新米,价格浮动,其中门道,怕是寻常人难以尽知。”他这话说得颇为含糊,只停留在市井观察的表面,并未涉及任何漕运或官仓等敏感字眼,更像是一个外来者对地方经济现象的普通评论。
我心中微微一动,想起陈老先生那日关于米价反常的点拨,但先生也仅是从学问角度推论,并未言明具体。此刻阮郁提及,我更不会将两者关联,只当他是随意闲聊。便顺着他的话,平淡应道:“市井经济,自有其运行之理。升斗小民,柴米油盐,皆是学问。”这话既回应了他,又将话题保持在了一个安全的、不涉及深层机密的层面。
阮郁闻言,侧目看了我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随即笑道:“娘子此言甚是。学问确在民间。”他巧妙地将一个可能滑向敏感领域的话题,轻轻带过,重新回到了轻松的氛围中。
我们又行了一段,穿过拥挤的人潮,路过一个卖木雕玩具的小摊,阮郁甚至还停下脚步,拿起一个雕工拙朴的小木鸟,在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鸟喙,那木鸟竟发出“啾”的一声轻响,引得柳茵和阿萝惊呼有趣。
他放下木鸟,对摊主笑了笑,并未购买,转身对我们道:“快到了,前面转角那家‘拙器斋’便是。”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座临水的小小铺面,黑漆木门半掩,招牌是块未经雕琢的原木,上面只用朴拙的笔法刻了“拙器”二字,与周围店铺相比,显得格外低调内敛。铺子一侧的窗户正对着积善桥下流淌的河水,几只乌篷船静静泊在岸边。
与柳茵、阿萝在街口道别,约好改日再聚。她们离去时,柳茵还偷偷冲我眨了眨眼,做了个“回头细说”的口型。
阮郁引着我走向那家“拙器斋”。铺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一股混合着陈年木料、土沁、以及某种特殊清洁剂的气味扑面而来,与外面喧嚣的市井仿佛是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