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刀锋终究未能触及柳随风的身体,凌厉的刀气却撕裂了他飘飞的白衫下摆!一丝殷红在雪白的衣料上迅速晕开。
柳随风低头看了一眼破损的衣角,又抬眼看向风雪中那个单臂持刀、状若疯魔的身影,眼神复杂难明。惊讶、忌惮,还有一丝被冒犯的冰冷怒意。“好……很好!断了一臂,倒让你这破刀多了几分邪性!”他声音依旧平静,却像冰层下的暗流,“可惜,邪刀终究是邪刀,今日,便让它与你一同葬在这昆仑雪下!”
他长剑再次抬起,剑尖寒芒吞吐不定,锁定燕十三周身要害。那四个灰衣人也无声无息地围拢上来,刀剑寒光闪烁,如同雪地里亮起的毒牙。
风雪更急。
燕十三剧烈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臂的剧痛和左臂的酸麻。汗水混着雪水从额头滚落,瞬间凝结成冰。左手的虎口早已震裂,鲜血顺着刀柄流下,浸染在暗红的刀身上,竟被那诡异的纹路丝丝缕缕地吸收,消失不见。刀身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温热,仿佛干渴的土地汲取到一滴甘霖。
这细微的变化,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微弱闪电,瞬间照亮了燕十三混乱而暴戾的心神!
血!
是了!这柄刀,从始至终,都在渴望着血!自己的血,敌人的血!在北疆哨所初饮胡虏血,在荒漠反杀血手人屠,在潼关破灭血浮屠……每一次蜕变,每一次力量的爆发,都伴随着淋漓的鲜血!断臂之后,自己沉浸在痛苦与疏离中,竟忘了这刀最原始的本能!它本就是一柄噬血的魔刀!用血饲刀,以战养战!
一股明悟,带着铁锈与血腥的气息,冲散了心头的阴霾。
“石头!”燕十三嘶哑低吼,声音却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护住我身后!”
“在!”石头重剑横胸,如同磐石般挡在燕十三后方,染血的重剑指向那四个逼近的灰衣人,眼神凶狠如受伤的猛虎,“谁敢过来,先问过老子的剑!”
燕十三不再言语。他微微弓身,重心下沉,左脚在前,右脚在后,踏在深雪之中,如同扎根。仅存的左臂抬起,锈刀斜指地面。刀尖上,一滴混合着自己鲜血的雪水,正缓缓凝聚,滴落。
姿态依旧笨拙,甚至有些可笑。但一股惨烈、凶蛮、仿佛要与这天地同归于尽的死寂气息,却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风雪似乎都为之一滞。
柳随风眉头微蹙。他感觉到了不同。眼前的燕十三,不再是那个因断臂而颓丧、因背叛而愤怒的伤者。他像一块投入熔炉的顽铁,在痛苦和绝望的烈焰中,正被强行锻打、扭曲,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不稳定的凶光。那柄暗红的锈刀,仿佛与他残破的身躯产生了某种更深层次、更危险的共鸣。
“装神弄鬼!”柳随风身侧一名灰衣杀手按捺不住,厉喝一声,手中狭长的雁翎刀划出一道凄冷的寒光,直劈燕十三头颅!刀势狠辣迅捷,显然也是用刀的好手!
燕十三没动。他的眼睛甚至没有看那把劈来的刀,只是死死盯着柳随风,仿佛要将他的身影烙印在灵魂深处。
刀锋及顶!刺骨的寒意已割裂了发丝!
就在这生死毫厘之间!
燕十三的左臂动了!快!快得超出了他过往的极限!那不是经过大脑思考的招式,而是无数次生死搏杀烙印在骨髓里的本能!是断臂的剧痛、锈刀的渴望、以及那焚心蚀骨的恨意共同催生的野兽反应!
身体以左脚为轴,一个幅度极小、却快到极致的拧转!断臂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喷溅!但他恍若未觉!
暗红色的刀光,随着身体的拧转,自下而上,划出一道短促、凌厉、带着撕裂布帛般尖啸的弧线!
铛——噗!
刺耳的金铁交鸣与利刃入肉的闷响几乎同时响起!
那灰衣杀手志在必得的一刀,被那记短促凶悍的上撩精准地格开!巨大的力量震得他手腕发麻!然而,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格开他长刀的同时,那道暗红刀光竟余势未消,如同跗骨之蛆,诡异地顺着格挡的反作用力,向内一抹!
快!狠!刁钻!
如同毒蝎甩尾!
冰冷的刀锋毫无阻碍地切开了他的咽喉!
灰衣杀手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咯咯的漏气声,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脖颈的裂口狂涌而出,染红了身下的白雪。身体晃了晃,噗通一声栽倒在地,抽搐两下,再无声息。
风雪呼啸,场面死寂。
另外三名灰衣杀手硬生生刹住了前冲的脚步,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惧。柳随风持剑的手,指节捏得发白,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锁住燕十三和他手中那把滴血的锈刀。
燕十三缓缓站直身体,左臂微微颤抖,刀尖上的血珠滴落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红点。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风箱般的嘶鸣,断臂处传来的剧痛几乎让他昏厥。但他的眼神,却亮得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钉在柳随风脸上。
刚才那一刀……不是招式,是本能!是生死之间被逼出的、属于他燕十三和这柄锈刀共同的杀戮本能!笨拙、惨烈,却无比高效!左手持刀,并非无法战斗,只是需要更直接、更凶悍、更不计代价的方式!以血换血,以命搏命!
“看到了吗?柳随风!”燕十三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你的剑,杀不死我!这昆仑的雪,也埋不了我!今日,要么你踩着我的尸体过去,要么……就给我滚!”
暗红的锈刀微微震颤,刀身上那吸收了鲜血的诡异纹路,在风雪中似乎流转着一层微不可察的暗芒。刀柄上传来的温热感更清晰了些,如同一个冰冷的怪物,在舔舐着他的伤口,传递着一种嗜血的、同仇敌忾的呼应。
人刀之间,那道因断臂而生的冰冷裂痕,在这绝境的血火淬炼下,正以一种危险而扭曲的方式,被强行弥合。新的道路,在血泊与风雪中,被这柄魔刀和它的断臂主人,用最野蛮的方式,蹚了出来!
柳随风沉默着,风雪卷动他破损的白衫。他缓缓抬起手中长剑,剑尖遥指燕十三心口,冰冷的杀意再次凝聚,比昆仑的寒风更刺骨。无声的回答,已在那剑锋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