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两侧山崖之上,仿佛凭空冒出了无数汉军士兵的身影!他们三人一组,操作着各式弩机,冰冷的弩箭闪烁着死亡的寒光,对准了下方的混乱人群。
最外层,射程最远的蹶张弩率先发难!粗如儿臂的巨箭带着恐怖的动能,居高临下,如同死神的镰刀,轻松穿透皮盾和简陋的皮甲,将南匈奴骑兵连人带马钉死在冰冷的谷地上!
紧接着,中层的擘张弩开始密集攒射!弩箭如飞蝗般扑下,覆盖了一百五十步内的区域,重点照顾那些试图重新组织队伍、或者下马步战的南匈奴军官和精锐。
最后,内层的腰引弩手们冷静地瞄准了冲得最近、已然进入五十步内的零星南匈奴骑兵和混乱的战马,进行精准的点杀!他们射速极快,几乎是箭无虚发!
五千弩手,分三层,构成了一个近乎完美的死亡立体火力网!箭矢破空的尖啸声、弩机张放的咯吱声、中箭者的惨嚎声、战马的悲鸣声、以及尚未停息的爆炸轰鸣声,交织成一曲残酷的战场交响乐,在狭窄的峡谷中反复回荡、震人心魄!
鲜血迅速染红了谷地的碎石,人和马的尸体层层叠叠,几乎堵塞了通道。南匈奴人空有人数优势和一身的勇武,却根本找不到对手厮杀!他们像是一群被困在陷阱里的野兽,只能被动地承受着来自头顶的毁灭性打击!
“顶住!不要乱!向前冲!冲出去!”沮渠折罗双目赤红,声嘶力竭地大吼,试图收拢部队,做困兽之斗。他知道,后退只会更乱,只有拼命向前冲,才有可能冲过这段死亡峡谷。
在他的督战下,确实有一部分最凶悍的南匈奴骑兵,冒着密集的箭雨,疯狂地催动战马,踏着同袍的尸体,向前猛冲!
***
然而,等待他们的,是另一道死亡防线。
就在峡谷最狭窄的出口处,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陷阵营!立盾!”
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张翼,独臂高举佩剑。随着他的命令,数百名身披重甲、手持近乎一人高巨盾的陷阵营壮士,发出齐声怒吼,重重地将盾牌底部砸入地面,瞬间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钢铁壁垒!
“陌刀手!准备!”
盾墙之后,又是一排如同铁塔般的汉子踏前一步!他们手中的陌刀,长逾丈余,刀柄粗壮,刀刃在晦暗的天光下散发着冰冷的幽光。这是专门为了克制骑兵而打造的恐怖兵器!
那些侥幸冲过箭雨覆盖区的南匈奴骑兵,迎面就撞上了这道冰冷的钢铁丛林!战马撞在巨盾之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盾牌后的汉军士兵浑身剧震,却咬着牙死死顶住,寸步不退!
而就在骑兵冲击受挫、速度骤减的一瞬间,盾牌之间的缝隙中,那一柄柄恐怖的陌刀动了!
它们没有花哨的劈砍,而是如同毒蛇出洞,猛地向前“刺”和“推”!巨大的力量配合锋锐无匹的刀刃,轻易地刺穿马腹,斩断马腿!一时间,人仰马翻,残肢断臂与内脏四处飞溅!陌刀手们如同毫无感情的杀戮机器,机械地重复着刺击、收回、再刺击的动作,将冲近的南匈奴骑兵连人带马搅成碎肉!
更有汉军士兵,从盾牌后奋力投掷出新配备的“震天雷”!这些铁疙瘩冒着黑烟,落入南匈奴后续跟进的密集人群中,虽然不少因为引信问题未能爆炸,但那些成功爆炸的,瞬间便能清空一小片区域,破片横飞,带来可怕的二次杀伤和心理震慑!
“放箭!掩护陷阵营!”山崖上的姜维始终冷静地观察着战局,及时调整命令。弩箭的覆盖范围向前延伸,阻止后续的南匈奴骑兵持续冲击盾阵。
陷阵营就像一道不可逾越的闸门,死死扼住了峡谷的出口。前面是铁壁刀林,头顶是索命箭雨,脚下是碎石和尸骸。南匈奴人的冲锋浪潮撞在这道铁壁上,撞得粉身碎骨,除了留下更多的尸体,毫无进展!
沮渠折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精锐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一片片倒下,心都在滴血。他试图组织弓箭手对山崖上的汉军进行压制性射击,但在仰攻且敌军有掩体的情况下,南匈奴骑弓的威力和射程远远无法与汉军的强弩抗衡,零星射上去的箭矢大多徒劳地钉在岩石上,收效甚微。
绝望,开始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每一个南匈奴士兵的心脏。
***
峡谷已然化为炼狱。
血腥味浓重得令人作呕,混合着硝烟味和牲畜粪便的味道,形成一种难以形容的恶臭。伤者的哀嚎声无处不在,有被箭矢射穿胸膛一时未死的,有被战马压断腿骨的,有被“震天雷”破片炸得面目全非的……他们的声音从一开始的凄厉,逐渐变得微弱,最终沉寂下去。
老哨长王犇和他手下的戍卒们,早已安全撤到了后方山岭的汉军阵地。他们看着下方峡谷里那片血腥屠宰场,看着那些不久前还耀武扬威追得他们狼狈奔逃的南匈奴人,如今像牲口一样被宰杀,心情复杂难言。既有大仇得报的快意,也有面对如此残酷杀戮的本能心悸。
“娘的……这……这也太……”一个年轻戍卒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说不下去。
王犇默默拍了拍他的肩膀,吐出一口浊气:“这就是打仗。不是他们死,就是咱们死,就是咱们身后的爹娘婆姨孩子死。记住了,对这些豺狼,手软不得。”
在峡谷后方相对安全的地带,随军设立的“战地医营”已经开始运转。这是刘禅特别强调设立的。数十顶帐篷里,随军医师和招募来的民间郎中们忙得脚不沾地。金疮药、麻沸散、热水、干净的布条被快速消耗着。
不断有汉军伤兵被从前方抬下来,主要是被零星射上山崖的流矢所伤,或是操作弩机、霹雳炮时意外受伤。医官们迅速地进行清创、包扎、甚至进行一些简单的手术。虽然条件简陋,但至少给了伤者生的希望。呻吟声、医官的指令声、助手跑动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构成这死亡峡谷中一丝微弱却坚韧的生机。
一名年轻的医官学徒,看着一个腹部被划开巨大口子、肠子都快流出来的重伤员被抬进来,吓得手直抖。他的老师,一位头发花白的老郎中,冷静地一把推开他,接过工具,一边快速操作一边低吼:“怕什么!陛下花了那么多金子设这医营,不是让你来发抖的!按住他!给他灌麻沸散!能不能活,看天意,但咱们得尽人事!”
学徒咬着牙,重新上前,用力按住伤员挣扎的身体。他看到老郎中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以及那双稳定无比、沾满鲜血的手。
战斗从午后一直持续到日头西斜。南匈奴人发动了无数次绝望的冲锋,却始终无法突破汉军的死亡组合。峡谷内的尸体堆积如山,几乎填平了某些地段。沮渠折罗本人也身中两箭,虽非要害,却也狼狈不堪,曾经的嚣张气焰早已荡然无存。
眼看士气彻底崩溃,伤亡超过三成,再打下去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沮渠折罗终于痛苦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呜咽的牛角号声响起,与进攻时的激昂截然不同,充满了凄惶和失败。
残存的南匈奴骑兵如蒙大赦,再也顾不上队形和同袍,调转马头,疯狂地向来路逃窜,互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停止弩箭射击。”姜维下令,“令张翼将军清理谷口,巩固阵地。骑兵不得远追,谨防埋伏。”
穷寇莫追,尤其是地形不熟的夜间。姜维深知此理。今日之战,目的已然达到:重创南匈奴先锋,挫其锐气,验证新战术、新武器之效。
夕阳的余晖洒在血腥的峡谷里,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暗红色。汉军士兵们开始走出掩体,谨慎地清理战场,收缴战利品,给未死的南匈奴伤兵补刀——这是草原的规矩,也是战争的残酷。
山风呜咽着吹过,卷起浓重的血腥,也带来了远方隐约的胡笳声,那是南匈奴大营在为他们的惨败而哀鸣。
鹰嘴峡,这座无名峡谷,从这一天起,有了一个新的名字——血谷。肇元四年孟春的这场“弹性防御”反击战,如同一声响亮的号角,宣告着季汉北伐的铁血序幕,正式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