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钧眼睛一亮,连连点头,虽口吃却努力表达:“善……善!卷……卷锻之法,或……或可一试!且……且管内壁,可……可设法镗光!”
此时,另一位精于弩机制造的大匠提出另一关键问题:“陛下,即便造成铁管,这弹丸射出,恐怕亦是乱飞,难以精准。不知陛下梦中神炮,可有稳准之法?”
刘禅沉吟道:“朕于梦中似见两种路径。一者,弹丸光滑,铁管内壁亦光滑,凭推力直射,谓之‘滑膛’,制造相对简便,然远距确易偏差。二者,似在铁管内壁刻凿出螺旋凹槽,弹丸亦制成与之契合之形,射出后能自旋,如弩箭之羽稳定飞行,谓之‘线膛’,其程远且准,然制造极难。”
这下,匠人们分成了两派。
一派以老蒲元为代表,主张:“滑膛虽糙,然眼下能造出已是天幸!当务之急是先成其形,显其威,精度可日后渐磨。线膛之说,闻所未闻,那螺旋凹槽如何刻入坚硬钢管内?简直难于登天!”
另一派以马钧和年轻的蒲远为代表,则认为:“既……既知有更优之……之法,岂……岂能因难而退?或……或可先造小型验证?镗……镗刻螺旋,或……或可设计专用之水……水力或畜力机床,固……固定刀头,缓缓旋……旋转铁管而入?”
双方争得面红耳赤,各有道理。随行的学子们,如张黎(习律法)、李文(已从高句丽回调工部学习)等,也听得入神,虽不甚明了技术细节,却能感受到那种追求极致、勇于突破的工匠精神。
刘禅静听片刻,抬手止住争论,朗声道:“二位大匠所言皆有理。然军国利器,不可旷日持久。朕意:双管齐下!”
他目光扫过众人:“着令马钧、蒲远领一组匠人,主攻‘线膛’之法,可先造小样验证,钻研镗刻之术,所需钱粮人力,尽数拨付,然不求速成,但求攻克其难。”
“着令蒲元老师傅领另一组匠人,主攻‘滑膛’重炮,力求最快时日造出可安全发射之实物,毋须完美,但求可用,以应边关急需,并在实践中积累经验,改良用料与铸造之法。”
“两路并进,相互印证。待滑膛炮成,线膛之术或亦有小成,届时再合二者之长,铸就真正神兵!”
皇帝一语定乾坤,既肯定了探索精神,又顾及了现实需求,众匠无不心悦诚服,轰然应诺,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蒲远与马钧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兴奋与挑战。
离开喧闹的炮坊,刘禅又来到一处新建的琉璃窑。窑口刚刚熄火,工匠们正小心翼翼地从尚有余温的窑中取出此次烧制的成品。
负责此处的是几位从西域、乃至更远的大秦(罗马)招募来的匠人,以及数名他们的汉人弟子。见圣驾到来,一位胡匠捧着几片还带着温热的透明物事,激动地跪呈上来:“伟大的皇帝陛下!托您的福气!成了!您要的‘透明琉璃’,终于烧成了!”
刘禅接过那一片还有些许气泡和波纹,但却前所未有清澈透明的玻璃片,对着光线看去,远处昆明池的枯苇、工苑的旗杆竟清晰可见!他龙颜大悦:“好!好!赏!重重有赏!”
随行众人皆啧啧称奇,传看着这如同玄冰般透彻的宝贝。
李文好奇问道:“此物晶莹剔透,若用于窗牖,则室内明亮如昼,若用于器皿,则美轮美奂。不知于军国可有裨益?”
刘禅笑道:“问得好。此物之利,岂止于观赏。”他拿起两片较小的玻璃片,一远一近叠于眼前,望向远处工苑旗杆:“诸位请看。”
众人依次尝试,顿时发出一片惊呼!那远处的旗杆竟仿佛近在眼前,连旗面上的纹路都依稀可辨!
“此乃‘望远镜’之雏形也!”刘禅解释道,“若以此物精心磨制,配以长短合适之筒身,则可成‘千里眼’,于军中观敌了哨、测距指挥,乃至用于水师导航、炮术瞄准,其利无穷!”
众人闻言,更是震撼不已,皆叹陛下天思妙想。
刘禅当即下令:“即以此为基础,设立‘光学坊’,专司研制打磨玻璃镜片之术。首要之务,便是造出适用于军中的望远镜。先造双筒手持之式,供将领斥候使用;更要研制大型固定之式,需视野开阔,能容百人同时观瞄,置于城楼、舰首,则为‘百目镜’,敌情尽收眼底!”
他看向随行学子中一位精于算学的青年:“此事需精密计算,镜片曲度、筒身长短、视野重合,皆需反复测算试验。尔等可参与其中,格物致知。”
那学子激动领命,深感责任重大。
离了琉璃窑,日已偏西。刘禅于工苑正厅,召集所有随行匠人、官员及学子。
“今日所见,朕心甚慰。”刘禅朗声道,“国之重器,非一日可成,需持之以恒之投入,需精益求精之匠心,更需尔等这般敢于思变、勇于攻坚的锐气!老匠师经验丰富,稳如泰山;年轻匠人思维活络,敢想敢干。二者结合,方是我大汉军工崛起之道。”
他特意看向李铮、蒲元、张黎、李文等年轻面孔:“今日带尔等来,非止观新奇,更要尔等明白,强国非唯刀兵诗书,亦在百工技艺。望尔等无论日后身居何职,皆能重视工巧,支持革新。蒲远可留于工苑,专攻线膛之术;李文可协理光学坊,学习管理;张黎可研读律法,思考如何以律令保护工匠专利、鼓励创新;李铮回东宫,亦需将今日所见所思,融于日后政见。”
众年轻子弟躬身受教,只觉眼前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胸中热血澎湃。
銮驾回宫,已是华灯初上。刘禅于御书房中,犹自回味日间所见。诸葛亮陪侍在侧,含笑道:“陛下今日一行,看似视察,实则为军工注入一股活水,更在年轻一辈心中种下重视实学、鼓励创新的种子。假以时日,必见奇效。”
刘禅点头:“相父所言极是。朕今日愈发觉得,未来之争,不仅在疆场,更在工坊、在学堂。我大汉若能于此走在天下之前,何愁不兴?”
是夜,将作大工苑内,多处工坊依旧灯火通明。钢铁撞击声、匠人讨论声、试验爆炸声(偶尔传来),交织成一曲迈向工业时代的粗犷序曲。蒲远正与马钧挑灯夜战,绘制着水力镗床的草图;光学坊内,李文正与胡匠弟子们比对着一堆演算纸和不同曲度的玻璃片;老蒲元则带着另一组人,对着一个巨大的泥范,讨论着重炮的铸造方案……
寒冬虽至,然工苑之内,热火朝天。所有人都预感到,一个由钢铁、烈火与智慧共同铸就的新时代,正伴随着皇帝陛下描绘的那“霹雳神炮”的隐约雷鸣,和“百目镜”中逐渐清晰的远方,悄然降临在大汉的国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