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坂风烟接战尘,孤军深入破城频。
螭龙暗解城门锁,盐引终催羌骑嗔。
粮道惊摧飞骑快,军锋直贯铁衣新。
百战应知汉祚在,血痕终见大旗伸。
狄道城头,“魏”字大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却掩不住城内的暗流汹涌。军司马夏侯惠按着腰间佩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冰冷的雉堞下,一队魏军巡卒正踏着整齐的步伐走过,铁甲铿锵,长戟如林。他目光扫过这些名义上的同袍,最终落在西城门楼——那里驻守着郭淮的心腹,牙门将陈泰的两百亲兵“铁壁营”。
“都安排妥了?”夏侯惠声音压得极低,如同雪粒摩擦。身后阴影中,亲兵队正赵燧如同融入石墙的浮雕,无声点头。这个三十余岁的汉子,左耳缺了半块,是当年汉中之战被魏军流矢所伤。“螭龙卫七十三人,分控东、北二门机括。南门督邮张就的人,寅时三刻举火为号。”
夏侯惠掌心摩挲着怀中那枚温润的螭龙玉佩——夏侯霸月前星夜潜入,将此物交予他时,族兄眼中灼人的光焰犹在眼前。“阿惠,雍凉苦魏久矣!此佩所至,汉帜当扬!”他深吸一口凛冽寒气,胸腔里却似有熔岩奔流。
子夜,雪停。惨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狄道城狰狞的轮廓。西城粮仓方向,突然腾起三道笔直的狼烟!浓黑的烟柱撕破夜幕,直刺苍穹,在清冷月光下异常刺目!
“敌袭!西仓火起!”城头顿时炸开锅!警锣凄厉,火把乱摇。
“铁壁营!随我救火!”陈泰的吼声在西城门楼炸响。沉重的脚步声隆隆响起,精锐重甲如铁流向西涌去。
时机已至!
夏侯惠眼中寒光爆射,猛地拔出佩刀!“汉家儿郎!雪耻就在今朝——开城门!迎王师!”吼声如同惊雷,瞬间点燃了积蓄已久的烈焰!
“杀——!”赵燧第一个暴起!手中短柄铁斧带着恶风,狠狠劈进一名闻声转头的守军什长脖颈!热血喷溅在冰冷的城砖上,嗤嗤作响!蛰伏在暗处的七十三名螭龙卫如同鬼魅般现身,刀光闪烁,弓弦惊鸣!东、北两座沉重的包铁城门,在机括绞盘的呻吟声中,被死士们用血肉之躯奋力推开!
“敌袭!夏侯惠反了!”留守的魏军裨将嘶声尖叫,挺枪刺向夏侯惠。夏侯惠侧身让过枪尖,手中刀光如匹练般反撩而上!“咔嚓!”一声脆响,裨将持枪的手臂齐肘而断!惨嚎未绝,夏侯惠的刀锋已顺势抹过他的咽喉!
然而,变生肘腋!南门方向,预想中的火光并未燃起,反而传来震天的喊杀与兵刃撞击声!
“张督邮!你…你竟敢…”南门城楼,督邮张就捂着鲜血狂涌的腹部,踉跄后退,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狞笑的心腹什长韩猛。他手中点燃火折的火把跌落在地,被一只沾满泥雪的军靴狠狠踩灭。
“张督邮,郭刺史早知尔等有异!”韩猛舔了舔刀上的血,眼中尽是得意与残忍。他身后,数十名伪装成张就部下的郭淮密探亮出兵刃,与张就真正的亲信绞杀在一起!
“误我大事!”夏侯惠目眦欲裂,南门失控意味着陈泰随时可能回援!他一把扯下大氅,露出内里玄色汉军制式皮甲,振臂狂呼:“赵燧!带二十人死守东门甬道!其余人,随我抢占钟楼!发信号!”
“喏!”赵燧虎吼应命,带着二十名浑身浴血的螭龙卫,如同礁石般堵在通往东门的狭长甬道口。这里宽仅容三马并行,两侧是高耸的城墙,是绝佳的阻击地!“立盾!架槊!”残破的大盾瞬间组成一道矮墙,缝隙中探出寒光闪闪的长槊!
马蹄声如雷!陈泰的反应快得惊人!西仓的“火情”不过是燃烧的草料,他瞬间识破调虎离山,亲率铁壁营精锐骑兵如旋风般杀回!
“逆贼受死!”陈泰一马当先,手中长柄狼牙棒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砸向盾阵!
“顶住!”赵燧双目赤红,肩背死死抵住盾牌!轰!巨力传来,如同被攻城锤砸中!最前面两名持盾螭龙卫口喷鲜血,盾碎人亡!狼牙棒的铁刺刮过赵燧肩甲,带起一溜火星和皮肉!
“刺!”赵燧嘶吼,不顾肩头剧痛,手中铁斧顺着狼牙棒收回的空隙猛劈陈泰马腿!同时,两侧长槊毒蛇般攒刺!
陈泰战马悲鸣人立,险险避过。但他身后的骑兵却收势不及,狠狠撞入槊林!噗嗤!噗嗤!长槊贯入人马躯体,骨骼碎裂声令人牙酸!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狭窄的甬道瞬间被倒毙的人马尸体和垂死的哀嚎堵塞!
“下马!步战!碾碎他们!”陈泰暴跳如雷,翻身下马,狼牙棒狂舞如风车,硬生生在血肉盾墙上砸开缺口!铁壁营重甲兵如同铁流,汹涌扑上!螭龙卫死战不退,用身体填补缺口,刀斧与铁甲碰撞,发出刺耳的刮擦和碎裂声!每分每秒都有人倒下,甬道地面迅速被粘稠的血浆和内脏铺满,滑腻不堪。
与此同时,夏侯惠已率其余死士杀上城中制高点——钟楼!这里控扼全城,更是烽燧所在!
“发信号!三柱烽烟!快!”夏侯惠一刀劈翻守钟楼的魏军哨长,厉声催促。两名螭龙卫奋力砍断锁链,将堆积的狼粪柴薪投入烽燧台!
赤红的火焰冲天而起!三道烽烟如同三条咆哮的血龙,在狄道城上空狰狞舞动!这信号,不仅给城外蛰伏的汉军,更是给南安、给烧当羌,给所有心怀汉室之人!
“找到夏侯惠!剁碎他!”陈泰的咆哮在血腥的甬道中回荡。他看到烽烟,心胆俱裂。
钟楼上,夏侯惠凭栏俯瞰。南门方向依旧混战,张就生死不明。东门甬道如同绞肉机,赵燧身边只剩下不足十人,被重重围困。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抓起钟槌,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那口巨大的铜钟!
“咚——!!!”
洪钟大吕,声震全城!这不仅是信号,更是冲锋的号角,是不屈的战吼!
“汉军威武——!”仿佛回应这钟声,狄道城外,黑沉沉的夜幕下,骤然亮起无数火把!如同燎原的星河!魏延那标志性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咆哮,穿透城墙,狠狠撞入每一个守军耳中:
“无当飞军!给老子踏平狄道——!”
真正的雷霆,降临了!
南安城,督邮府邸。血腥气浓得化不开。
张就倒在冰冷的石板地上,腹部伤口汩汩涌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他视线模糊,看着自己精心挑选、视为臂膀的亲信,正被韩猛带领的“自己人”一个个砍倒。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
“为…为什么?”张就艰难地吐出字句,目光死死盯着韩猛。他自问待其不薄。
韩猛一脚踩在张就胸口,狞笑着俯身,手中还在滴血的环首刀拍了拍张就的脸:“督邮大人,你真以为郭使君会信一个杨阜的旧部?螭龙佩?哼,那点子伎俩,刺史府早就洞若观火!留着你,不过是为了一网打尽夏侯惠这些蠢货!”他得意地晃了晃从张就身上搜出的螭龙佩,“这玩意,正好给老子换个校尉当当!”
“你…你这背主之贼…”张就气得浑身发抖,牵动伤口,又是一口血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