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最终还是不得不改变了原定的行程。
他知道,自己现在只要出现在青川的任何一个公共场合,都会立刻引来无数群众的围观。
这种热情爱戴,虽然让他心中温暖,但在政治上却是一种需要极力避免的负担。
无奈之下,他只能提前结束了这次短暂的考察之行。
临行前夜,孙兴邦以“汇报工作”的名义,独自一人悄悄地找到了林远。
没有了白天的前呼后拥和谄媚笑容,此刻的孙兴邦,显得有些紧张,甚至可以说是忐忑。
他将一份关于青川县下一步财政预算的报告,恭敬地放在林远面前,详细地汇报了半个多小时。
林远一边听,一边缓缓地点着头,时不时地提出几个关键问题。
然而,林远明白,今晚的这次会面,真正的重点绝不是这份财政报告。
汇报结束,孙兴邦并没有立刻起身告辞。
他犹豫了许久,搓着手,那张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了极其复杂的神色,有尴尬,有期盼,还有一丝恳求。
“林……林主任,”他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我……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远放下手中的报告,端起茶杯,轻轻地吹着浮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孙兴邦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开始冒汗。
他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让林远感到反感。
但这也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能够向上攀登的机会了。
“林主任,”他一咬牙,将姿态放到了最低,“您看……我今年已经五十多了,还有两年,就要退居二线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难掩的落寞和不甘。
“我这辈子,没什么太大的本事,在县委书记,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了。按理说,我应该知足了。”
“但是……”他的话锋一转,眼中闪烁着一丝灼热的渴望,“人嘛,总还是有点念想的。我……我就想着,能不能在退休前,再……再往上够一够。”
“哪怕只是解决个副厅的级别,让我能以一个副厅级干部的身份退休,那我这辈子的从政生涯,也算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了。”
他说得很直白,也很卑微。
这是一个在体制内,熬了半辈子的老干部,内心最深处,也最真实的愿望。
正处到副厅,看似只有半级之遥,但对绝大多数基层干部而言,却是一道终其一生都无法逾越的天堑。
而他孙兴邦,年龄已经到杠,又没有任何过硬的背景。
按部就班地走,退休前能保留正处级待遇,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他唯一的希望,就在眼前这位,能与省委副书记郑宏图说得上话的通天人物身上。
“所以……”孙兴邦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我就想着,林主任您……您能不能找个机会,在郑书记面前,帮我……帮我美言几句?或者,哪怕只是……只是让我有机会,能单独向郑书记,汇报一次工作,我就……我就感激不尽了!”
说完,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林远。
林远久久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将自己所有的政治前途,都押在自己一念之间的老干部。
他没有立刻答应,因为他不能轻易许诺。
郑书记那里,不是他家的后花园,想带谁去就带谁去。
但他也没有立刻拒绝。
因为他知道,孙兴邦这个请求的背后,也是一份沉甸甸的投名状。
他这是在向自己,表达最彻底的效忠。
只要林远点头,那么未来几年,整个青川县,都将成为林远最稳固的大后方。
“孙书记,”良久之后,林远缓缓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孙兴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知道了。”
他顿了顿,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以后的事,找机会看吧。”
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但仅仅是这句“找机会看吧”,就足以让孙兴邦,欣喜若狂!
“谢谢!谢谢林主任!”他激动得语无伦次,连忙站起身,向林远深深地鞠了一躬。
“您放心!青川这边,您就交给我!您指哪儿,我就打哪儿!绝不含糊!”
第二天,林远带着顾盼,从江州直飞香港。
这一次,他的心态与上一次的被动应战,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