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县人民法院的审判大厅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
京城大律师高明远那番精彩绝伦的诡辩,余音未消。
他就像一个高明的魔术师,用一套偷天换日的手法,将一桩本已铁证如山的案子,硬生生地搅成了一团迷雾,制造出了合理怀疑的巨大空间。
公诉人崔明虽然随即展开了雷霆万钧的反击,用一份份由专案组连夜整理出的详实的间接证据链,对高明远的“假设”进行了逐一驳斥,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斗得是难分难解。
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高明远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成功地混淆了是非,至少案件被他搅扰的更复杂了。
最终,在经过了长达三个小时的激烈交锋后,审判长终于敲响了法槌。
“鉴于本案案情重大、复杂,证据体系庞杂,社会影响深远。”
“经研究决定本案将休庭。由市中级人民法院、县人民法院,共同组成合议庭进行审理。具体时间,另行通知。”
休庭!
这个结果,像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期盼着“当庭宣判、立即执行”的青川百姓心头。
而被告席上的钱大军,则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高明远辩护的效果达到了。
暂时的休庭,是他最想要看到的。
他为他,也为他背后那些人,争取到了最宝贵的东西——时间。
他很清楚自己所犯下的罪恶,他知道自己这次想无罪脱身必然是不可能的。
能先保住命,拖一拖,后面定会有人想办法从里面把他捞出来。
就在青川的这场世纪审判,陷入一个微妙的僵局之时。
一场凶险的风暴,早已在江州市的上空悄然集结。
江州市纪委监委办公大楼。
一间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所有通信信号都被屏蔽的谈话室里。
孟彦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七天。
七天,一百六十八个小时。
他就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见不到一丝阳光,听不到半点外界的消息。
陪伴他的,只有那盏二十四小时常亮的、惨白的白炽灯,和一波又一波,轮番上阵,对他进行疲劳审讯的办案人员。
“孟彦同志,我们再问你一遍。”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将一份文件,“啪”的一声,摔在了孟彦面前的桌子上。
“关于你利用职权,将青川建投旗下价值数亿的‘青风假日酒店’,以三千万的低价,‘贱卖’一事,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孟彦抬起头,那张本已清瘦的脸上,此刻更是瘦削得颧骨都凸了出来,下巴上冒出了一层青黑色的胡茬,那双总是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但他依旧坐得笔直,腰杆挺得像一杆标枪。
他的眼神平静而又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轻蔑。
“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他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缺水而显得有些沙哑。
但那每一个字,却依旧清晰无比,“第一,那不是贱卖,那是通过公开合法的司法拍卖程序,进行的资产处置。所有的流程,都有据可查。”
“第二,这是不良资产,我通过资产变现的合法手段,给集团争取到了宝贵的流动资金。”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你们与其在这里,反复地问我这些早已有了明确答案的、愚蠢的问题。不如去查一查,那家酒店在被拍卖之前,每年的账目上,那高达数千万的‘维修基金’和‘招待费用’,都流进了谁的口袋里。”
“还不说实话是吗?”对面的中年男人猛地一拍桌子,勃然大怒,“孟彦!我提醒你注意自己的态度!你现在是在接受组织调查!不是在给你做工作报告!”
孟彦笑了。
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屑和疲惫。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像一尊入定的老僧。
他知道跟这帮早已预设了立场的“疯狗”讲道理,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守住自己的底线,等待着那道必然会刺破黑暗的光。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手段,同样的谈话也在孙大炮的身上上演了七天。
而从孙大炮被带走到今天,整个江钢集团也开始人心惶惶,风声鹤唳。
那个由赵立春亲自挂帅的“专项督查组”,像一群嗅到了血腥味的鬣狗,彻底赖在了这里。
他们查封了所有的账目,冻结了所有的对公账户。
他们频繁地找集团的中层干部、一线工人“谈话”,美其名曰“了解情况”,实则是在用各种威逼利诱的手段,搜集着对孙大炮,乃至对林远不利的“黑材料”。
短短一周的时间,从江钢集团的副总,到财务处的处长,再到几个关键产线的车间主任……前前后后,陆陆续续,被带走“协助调查”的人,已经超过了十个。
整个江钢集团,这个刚刚才从破产边缘被拉回来,重新焕发生机的钢铁巨兽,再次被迫停下了它前进的脚步,陷入了半停产的瘫痪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