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处理起来很棘手。
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用她所能做到光明正大的方式,借助拼尽全力的学习和一份耀眼的成绩单来向你表达爱慕。你该怎么办?
批评她?你凭什么批评一个刚刚从深渊里爬出来,并且考了年级第十八名的学生?她错了吗?她没错。
鼓励她?那更不行。那不叫鼓励,那叫引诱,叫不负责任,叫师德沦丧。
装傻?杨明宇看着苏晓蔓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就知道“打哈哈”这招算是彻底失灵了。
这就是少女的可怕之处。她们的情感真诚、炽热,一往无前,让所有的成年人世界的圆滑和世故都显得不堪一击。
办公室里的空气突然变得怪异起来。
苏晓蔓依然站在那里,她眼中的火焰并没有因为杨明宇的沉默而熄灭,反而燃烧得更旺了。在她看来,老师的沉默或许是一种默认,他是被自己努力所震撼的默认。
她甚至已经开始在脑海里想象着下一步该怎么推进关系,该说什么话。
而杨明宇的脑海里则进行着一场天人交战。他想起了温静的话,想起了自己作为老师的底线,想起了苏晓蔓那才刚刚开始的无比广阔的人生。
他知道长痛不如短痛。有些话必须说。有些梦必须由他亲手打碎。
“晓蔓,”杨明宇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感情色彩,但熟悉他的学生都知道,当杨老师用这种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气说话时,通常意味着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超出了范围,“你先坐下,我们聊聊。”
苏晓蔓乖巧地拉开椅子坐下,像一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杨明宇没有急于切入正题,而是将那张成绩单又推回了她的面前。
“这份成绩单是你这个学期,不,是你这十几年来,所有努力和坚强的最好证明。”他首先给予了最高的肯定,“说实话,在你在家自习的那段时间里,我预想过很多种结果,但你现在的成绩远远超出了我最大胆的预期。你很了不起,真的。”
苏晓蔓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这是她最想听到的夸奖。
“但是,”杨明宇话锋一转,这个充满了中国特色的转折词,让苏晓蔓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这份礼物,我不能全收下。”
“为什么?”苏晓蔓不解地问道。
“因为,”杨明宇直视着她的眼睛,“这份成绩,首先是你送给你自己的礼物,其次是送给你母亲的。它证明了你即便在天塌下来的时候也能靠自己的力量重新站起来。它的价值远比‘送给我’要重大得多。我不想,也不能去获取这份只属于你的荣耀。”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肯定了她的努力,又巧妙地将两人之间的关系拉回到了正常师生应有的距离上。
苏晓蔓是个极其聪明的女孩,她立刻就听出了杨明宇话里的疏离感。她心中的喜悦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渐渐冷却下来。
“杨老师,”她有些急切地辩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想让您知道,是您给了我重新站起来的力量,所以这份成绩理应有您的一半。”
“不,我只是个递给你梯子的人。真正一步一步爬出深井的是你自己。”杨明宇摇了摇头,他知道不能再绕圈子了。
他沉吟了片刻,决定换一个地方。办公室这个环境,老师对学生本身就带有一种天然的压制。他不想让这场谈话变成一场说教。
“走吧,我们出去走走。”杨明宇站起身,“我请你喝杯东西。就当是……庆祝你重获新生。”
……
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咖啡厅,环境清幽很适合谈话。
杨明宇为苏晓蔓点了一杯热牛奶,给自己点了一杯美式。这是一个很微妙的细节,他在用行动划清“未成年人”和“成年人”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