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3分……我教了二十年物理，在全市统考这么难的卷子里，别说高一，就是高三的尖子生，能上280的都凤毛麟角！”物理组组长，那位头发花白的老教师，失神地看着手里的卷子，那眼神，仿佛不是在看一份学生的答卷，而是在瞻仰一件不可能存在的艺术品。
“他的化学卷面，几乎没有涂改，逻辑链条清晰得可怕。尤其是最后那道有机推断大题，他用了两种方法进行验算，这……这根本不是学生的水准啊，这是出题人级别的思路呀！”化学老师的声音里充满了敬畏。
生物老师钱老师，此刻已经成了半个焦点中心。他拿着赵敏和林天那两份接近满分的生物试卷，激动得手都在抖，嘴里不停地重复着：“好苗子……都是好苗子啊！我们班要出龙了！”
办公室里，老师们自发地分成了几个圈子，热烈地、激动地、难以置信地讨论着。话题的中心，无一例外，都是林天和赵敏，以及他们背后存在的年轻班主任——杨明宇。
然而，正如鲁迅先生所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感觉吵闹，和这片热闹的场景不同的是刘峰，他此刻如坐针毡，他既恐惧于眼前的事实，又怀有一丝的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同事们高亢的惊叹声，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耳朵，刺入他的大脑。每一个赞美的词，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的脸上。
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不甘、所有的自我安慰，在这两个堪称神迹的分数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但，就在他即将被这股绝望的浪潮彻底淹没时，一丝不甘的、恶毒的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从他混乱的心底猛地窜了出来。
“平均分！”他几乎是在心中咆哮出这三个字，“对！平均分！！”
“600多分的是学生自己聪明，和你教的有毛线关系，只有平均分才能看出一个班级的水平。”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一颤，仿佛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向负责统计总分的区域。
“一两个天才有什么用？！”他像是要说服自己，声音嘶哑地对身边的人，也像是对自己说，“一个班五十多个人！他们两个加起来也就六百分！剩下的五十个人呢？14班那群烂泥，平均分能有三十分吗？把总分一平均，他们照样是差！照样是垃圾！”
他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吸引了周围几个老师的注意。有人想反驳，但想了想又把话咽了回去。
确实，刘峰的话虽然难听，但并非没有道理。奇迹，如果只是个例，那叫天才的偶然。只有整个班级的脱胎换骨，才能称之为教育的胜利。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从那几份耀眼的“神卷”上移开，汇聚到了办公室中央，那个正对着电脑，负责录入和统计全年级成绩的年轻老师身上。
那里，才是这最终的审判台。
负责统计总分的是教务处派来的两位年轻老师，小张和小李。他们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是一个巨大的Excel表格，密密麻麻的姓名和科目后面，一个个鲜红的分数正在被飞快地录入。键盘的“噼啪”声，在这一刻，成了办公室里最扣人心弦的节拍。
“好了，所有单科成绩都已经录入完毕。”小张老师长舒了一口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现在开始核对，然后计算总分和平均分。”
教导主任王海德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们身后，表情严肃地推了推眼镜：“仔细点，一个数据都不能错。尤其是14班的，重点核查。”
他的话音不高，却让整个办公室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所有人都知道，最终的谜底，即将揭晓。
杨明宇静静地站在窗边，从始至终没有走近那片喧嚣的中心。他只是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玻璃上倒映出他平静无波的脸庞。但他放在口袋里的手，却不自觉地微微收紧。他相信自己的学生，相信自己的方法，但当最终的审判来临时，说不紧张，是假的。
“开始核对14班数据。”小李老师的声音响起。
刘峰像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耳朵却竖得老高，不放过任何一个飘过来的音节。
“张伟，语文58，数学61，英语45……”小李老师一边念，一边移动着鼠标。
听到这个名字和分数，刘峰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张伟，那个四肢发达的体育生，他有印象，以前每次考试，总分都不超过一百五。现在看来，就算杨明宇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把一块石头点成金子。
“……理综165，文综160总分489。”
小李老师念完了张伟的总分。这个分数在全年级里毫不起眼，甚至可以说是很低。但办公室里几个了解情况的老师，却齐齐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
“张伟的总分过五百了？”
“我记得他上次期中考试，理综才考了八十多分吧？这次翻了一倍？”
“这进步也太……”
刘峰的冷笑僵在了脸上。他不懂体育生，但他懂分数。一个学期，总分能提升一百多分，这背后代表的意义，让他感到一阵心慌。
“下一个，王昊。”
听到这个名字，刘峰的精神为之一振。王昊，那个仗着家里有钱，从不把学习当回事的富二代，14班有名的“钉子户”，他的分数，一定能把14班的平均分狠狠地拉下去！
“王昊，语文71，数学55……”
分数不高，甚至可以说很差。刘峰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文综172，总分……408。”
“什么？！”这次发出惊呼的，是14班的政治老师。他快步走到电脑前，不敢相信地看着那个数字：“王昊的文综考了172？他以前选择题都是用尺子量着涂的！这次……这次竟然各科接近及格了？”
“何止及格，他政治那一部分，主观题写得有模有样，我还以为是谁帮他写的呢。”
“他的历史也一样，几个大题的踩分点都答上了，我给了他55分！”
刘峰感觉自己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如果连王昊这样的学生都能拿到四百分以上，那14班的其他人呢？
核对在继续。
一个个名字，一串串分数，被不断地念出来。
这些分数，单独拿出来，大多都很普通，甚至偏低。没有再出现像林天和赵敏那样惊世骇俗的成绩。但是，当老师们下意识地将这些分数与他们记忆中这些学生中考成绩、期中考试的成绩进行对比时，一股更深层次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震撼，如同寒流一般，席卷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那个叫李磊的，平时上课就看小说那个，这次总分435，比期中高了八十多分！”
“还有那个叫刘芳的女生，很内向的，这次也考了450！”
一个又一个原本在年级排名表末尾区域“常驻”的名字，这次的成绩出人意料。他们或许没有成为顶尖的明星，但他们每一个人，都变成了更好的自己。
这种集体性的进步，远比一两个天才的横空出世，更能体现一位教师“点石成金”的恐怖能力。
刘峰感觉办公室里的空气越来越少，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每一次呼吸都费好大劲。他原以为14班是一根由两颗钻石和五十一块烂泥组成的链条，只要烂泥够烂，就能把钻石也拖进泥潭。
可现在他才惊恐地发现，杨明宇根本不是在雕琢钻石，他是在烧窑！他把所有的烂泥，都烧成了坚硬的砖石！
“好了，数据核对完毕，没有错误。”王海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的声线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他看了一眼身旁脸色煞白的刘峰，又看了一眼窗边那个平静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对小张老师说：
“计算平均分，排名。”
这五个字，像法官落下的法槌，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小张老师的手指，悬在回车键上，他感到自己的指尖都有些发麻。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办公室里那几十双聚焦于他屏幕的眼睛，咽了口唾沫，然后，重重地按了下去！
“嗡——”
老旧的电脑主机发出一声沉闷的运算声。
Excel表格的最后几列，数据开始疯狂地滚动、刷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那片滚动的数字。时间，在这一刻被拉得无比漫长。刘峰的心跳声，如同战鼓，在他耳边疯狂地擂动，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太阳穴的血管在一突一突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