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膝上那件即将完成的小袖和服,浅葱色的底,衣襟和袖口绣着细碎的、含苞待放的栀子花,雅致又清新。
若是平时,初纯一定会惊喜地扑过去,迫不及待地比划。但今天,她只是牵了牵嘴角,低低地“嗯”了一声,依旧没什么精神地坐在了雪穗旁边。
雪穗手中的针线停顿了一下。她仔细看了看初纯的神色,小女孩苍白着脸,眉头微微蹙着,眼神里没有了往日训练后的疲惫或不服输的倔强,反而是一种……
被什么东西吓到的、闷闷的恐惧和迷茫。
雪穗放下手中的衣物,将针小心地别在布料上,然后温柔地拉过初纯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有些凉,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们的小团子今天是怎么了?”
雪穗的声音放得更柔了,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不会过度,却足以让人感到被关心,“训练太累了吗?还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看你闷闷不乐的,是因为今天的任务烦躁吗?”
她猜测着常见的理由,引导着初纯开口。
感受到表姐手心的微凉和关切,初纯鼻尖一酸。那些冰冷的、绝望的画面再次涌上心头,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用语言描述那间屋子里的景象,也无法说出二哥那双冰冷算计的眼睛。
那些东西太沉重,太黑暗了,仅仅是想起来,就让她感到窒息。
她最终只是用力地摇了摇头,垂下眼帘,盯着自己和雪穗交握的手,小声地说:“……没有任务。就是……有点累。”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雪穗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没有追问。她只是用指尖轻轻拂过初纯手背上今天训练时新添的一道浅浅红痕,然后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累了就歇一歇。”
雪穗重新拿起那件新衣服,递到初纯面前,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试图用具体的事物拉回她的注意力,
“来看看,喜欢这个花样吗?我觉得很适合你。等你穿上,一定很好看。”
浅葱色的布料和洁白的栀子花苞,像是灰暗世界里唯一一抹干净温柔的亮色。初纯看着那件衣服,又看了看雪穗温柔而包容的眼神,心中的冰冷和恐惧似乎被驱散了一点点。
她伸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衣服上细腻的刺绣,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
“……喜欢。谢谢雪穗姐。”
初纯看着那件精致的新衣,
心中的阴霾被表姐的温柔稍稍驱散了一些。她像是寻求安慰和温暖的小兽,轻轻地将额头靠在了雪穗的肩头,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不舍和一丝刚刚经历震撼后的脆弱:
“雪穗姐姐……你以后会嫁人吗?”
她顿了顿,更紧地依偎着雪穗,“我舍不得你离开我。”
雪穗微微一怔,随即失笑。她放下手中的衣服,伸出纤细的手指,温柔地将初纯额前被汗水濡湿的刘海拨到一边,动作轻柔而充满怜爱。
她的笑容依旧温婉,那双狐狸眼里却掠过一丝初纯这个年纪还无法完全理解的、对于家族女子命运的淡淡了然与无奈。
她没有直接回答会或不会,只是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初纯的额头,声音像春风一样柔和:
“小傻瓜,姐姐没办法告诉你,我哪一天不会嫁人啊。”
她巧妙地避开了确定的未来,转而许下了一个温暖的承诺,
“不过呢,就算以后有了变化,我们的小团子也可以常常来看雪穗姐姐的呀。姐姐这里,永远都给你留着好吃的点心和甜甜的茶。”
这话语像是一种安抚,试图将嫁人这件事描绘成并非彻底的分离。
但初纯此刻心思敏感又带着一股执拗的劲头。她听出了话里那未曾明言的、不可避免的将来,想起白天看到的那些女子,
她们是否也曾有过舍不得的姐姐,最终却还是走进了那灰暗的院落?
她突然间抬起头,双颊气鼓鼓地嘟了起来,像只被惹恼了小河豚,双手抱胸,扭过头去,带着孩子气的嗔怪:
“哼!最讨厌雪穗姐姐开这种玩笑了!”
她才不要只是常常去看一眼呢
她想要的是像现在这样,想依靠时就能靠到,想说话时就能听到温柔的回应。那种看似承诺实则带着距离感的以后,让她感到不安和生气。
雪穗看着小家伙突然炸毛的样子,非但没有生气,眼中的笑意反而更深了些,还带着一丝心疼。她知道初纯不是在真的生气,而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依恋和害怕失去。
她再次伸出手,轻轻将闹别扭的小团子揽回身边,顺着她的话哄道:“好好好,是姐姐不对,姐姐不该开玩笑。”
她轻轻拍着初纯的背,“那姐姐不说以后了,就说现在——现在,姐姐陪着你,给你做好看的新衣服,好不好?”
初纯被温柔地揽着,听着姐姐软语安抚,那股莫名的气性很快就消了下去,但心里那份因为窥见残酷未来而产生的隐隐不安,却并非那么容易消散。
她只是更紧地抓住了雪穗的衣角,仿佛这样就能抓住此刻的温暖,抵挡那未知的、令人恐惧的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