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令尊并未对你明言。”清徽真人看着他下意识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昔年,令尊天纵奇才,道法武艺,经世韬略,无一不精,被诸多道官寄予厚望,希望能领袖群伦,扭转道中日益依附权贵的风气,重归济世之本。他所予你《幽谷操》,是愿你心志坚毅,如幽谷之兰;遗你《太平清领书》残卷,是望你明晓‘致太平’之愿。那本是我道官派核心传承之一。”
她的语气带着追忆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惜:“然而,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涉及我祖父张盛羽化前留下的一份关乎天师道未来乃至天下气运的‘秘藏’。道官派与奉道世家为此秘藏归属及道统方向争执不下,矛盾激化。令尊……在一次激烈的冲突后,心灰意冷,认为道内积弊已深,难以挽回,竟携部分核心传承,毅然叛出天师道,隐姓埋名,娶了你母亲……一位普通的魏姓女子,再不过问道中之事。此举,被道官派视为背叛,奉道世家则视其为隐患。”
陆昶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许多模糊的记忆碎片似乎被串联起来。父亲偶尔流露出的忧思与不甘,母亲早逝的哀伤,以及自己这似乎与生俱来的、迥异于此世常人的见识与抱负……原来都根源于此!
“那你……”陆昶看向清徽真人,目光复杂。她是张盛孙女,道官派嫡系,按说应与叛出师门的父亲势同水火。
清徽真人神色复杂:“按辈分,我该称令尊一声师叔。当年之事,内情复杂,非外人所能尽知。我虽不认同令尊叛离之举,却亦知奉道世家诸多作为,早已背离祖师教诲。我数次助你,一则是念在故旧之情,不忍见师叔血脉断绝;二则……”她凝视着陆昶,“你于东海所为,虽未用道法,然其‘均平’、‘济民’、‘启智’之念,竟隐隐暗合《太平清领书》中某些致太平之理想。这让我看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希望,或许……师叔当年的选择,并非全错?或许,济世之路,不止一条?”
她轻轻叹息:“如今,奉道世家欲借建康之力构陷于你,其目的,恐怕不仅是为了讨好权贵,更深层的,或许是想逼出可能与令尊一同消失的‘张盛秘藏’线索。此秘藏,据传关乎重大,两派皆志在必得。你身处漩涡而不自知。”
“至于求证……”清徽真人的目光再次落在他胸口,“贫道想亲耳听府君弹奏一曲《幽谷操》,并观一观那《太平清领书》残卷。此二物,乃道官派核心信物,见之,可确认府君身份,亦可知令尊最终之心意。”
陆昶沉默良久,心中波澜起伏。父亲的身份、天师道的内斗、神秘的张盛秘藏、以及自己莫名被卷入的漩涡……这一切,都因清徽真人的到来而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他最终缓缓点头,取出了那卷泛黄的《幽谷操》琴谱和以特殊材质书写的《太平清领书》残卷。
“请真人查验。”
清徽真人接过,指尖拂过琴谱上熟悉的字迹和残卷上玄奥的符文,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伤感,最终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
“果然……师叔他,终究还是念着道官一脉的……”她将书卷轻轻放回案上,看向陆昶的目光,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责任与考量。
“府君,如今你已知晓身世。前路艰险,不仅来自明面的刀兵,更源于暗处的道术与阴谋。天师道两派之争,建康的构陷,乃至那可能引动天下风云的‘张盛秘藏’,都已与你息息相关。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不再多言,身影如来时一般,悄然融入夜色。
陆昶独坐书房,指间摩挲着冰凉的《幽谷操》琴谱,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与沉重。原来,他走的这条路,早已在父辈的因缘中埋下了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