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心里却始终萦绕着一股驱不散的寒意。过去一年,他混迹于各种网络论坛,从那些真假难辨的信息碎片里——某个域外古国(他习惯用古称思考,比如称那个大洋彼岸的强国为“罗马”,称北方巨熊为“莫斯科大公国”,称隔海相望的岛国为“扶桑”)军事调动的异常,到一些边缘科学家关于地磁扰动的警告,再到一些古老谶纬之说的隐晦提示——他拼凑出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的结论:一场巨大的、源自“罗马”的毁灭性灾难,很可能就在这个春节降临。
他不知道具体形式,也许是金融崩溃,也许是病毒,也许是……更糟的。所以他找了这里,九龙洞,并且提前储备了一些东西:几箱廉价的压缩饼干和瓶装水,一些基础药品,几套换洗衣物,还有那辆陪他奔波了三年,电池已经不太耐用的电动车。这些东西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
现在回想起来,他那点可怜的储备,在真正的末日面前,简直是个笑话。
那天晚上,他刚把鸡肉下到锅里,手机先是接收到一连串急促、混乱的紧急警报推送,还没等他看清内容,所有的信号瞬间中断。
几乎在同一时间,窗外,不是黑夜,是白昼。
一种极其刺眼、极其不自然的白,瞬间吞噬了一切。不是闪电,闪电没有这么持久和暴烈。那光仿佛来自地狱,透过薄薄的窗帘,将屋内的一切都照得失去了颜色和影子。紧接着,是沉闷到足以让灵魂战栗的巨响,不是一声,是连绵不绝,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整个大地都在被巨人捶打。
他下意识地扑倒在地,锅翻了,滚烫的汤汁溅在他手臂上,留下几个至今未完全消退的红印。
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他猜对了。不是病毒,不是金融危机。是“罗马”的核武器,在龙国举国欢庆、防御最松懈的时刻,发动了无耻的偷袭。而接下来,就是连锁反应,拥有“灭国铁骑”(核武器)的各方势力——“莫斯科大公国”、“约翰牛”、“高卢鸡”、“白象”、“波斯”、“扶桑”(他确信这些国家无论明面还是暗地里都有)……会将他们库存的所有“铁骑”,像不要钱一样,倾泻到这个星球的每一个角落。
他躲在桌子底下,蜷缩着,听着外面山崩地裂般的轰鸣,感受着大地一次又一次的震颤。不知道过了多久,声音渐渐平息,但那毁灭性的白光似乎还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
他活下来了。凭借一个底层人的直觉,和对虚无缥缈的“玄学”的迷信,他躲进了这个或许真有“龙气”庇护的山洞,侥幸逃过了第一波的冲击和随之而来的火焰风暴。
但活下来,意味着要面对一个彻底死亡的世界。
李默回到洞内较深的地方,就着瓶装水,啃了半块压缩饼干。味道像在嚼木屑,但他必须吃下去。身上的钱花光了,也只存储了一个月的食物。电动车停在洞口一个隐蔽的凹陷处,电量还有两格,但他不知道能骑去哪里。外面是充满辐射、死亡和绝望的废墟。
他再次按亮手机。电量还有78%。这是他如今与“文明”唯一的联系,尽管它已经失去了大部分功能。他点开相册,里面有一些他下载的关于野外生存、中医草药、甚至是简易净水方法的pdF文件。还有几张他以前拍的,铜市熙熙攘攘的街景照片。那些鲜活的人影,嘈杂的声音,如今看来,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他不是英雄,不是科学家,也不是手握资源的权贵。他只是一个33岁,做着散工,用二手手机,相信风水预兆的普通龙国底层青年。他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幸存者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手机没信号,世界一片死寂。
他拥有的,只有这个冰冷的山洞,一辆满电的电动车,一部存着些许知识的vivi手机,以及一个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的身份——人类文明的守墓人。
或许,连守墓人都算不上。只是一个还没来得及死去的,孤魂野鬼。
洞外,那昏黄的光线似乎又黯淡了一些。新一轮的辐射尘,或许正在降临。
李默裹紧了单薄的秋衣,感觉那股深入骨髓的寒冷,不仅仅来自这个溶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