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到云南,“天高云淡”,这是沈山河第一眼看到车窗外的风景时最大的感觉。只是沈山河不知道的是,多年以后,他的一个老乡也来到了这里并写下了一首《彩云之南》:
……
彩云之南我心的方向
……
彩云之南归去的地方
往事芬芳随风飘扬
……
记得那时那里的天多湛蓝
你的眼里闪着温柔的阳光
这世界变幻无常如今你又在何方
原谅我无法陪你走那么长
别人的天堂不是我们的远方
……
从此,这里更加声名鹊起,成了人们心中的诗和远方。
绿皮火车喘着粗气穿过最后一道山梁时,沈山河帮陶丽娜把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车窗外的天亮得晃眼,连片的稻田在阳光下泛着浅绿,田埂上偶尔闪过几株开得泼辣的三角梅,红得像团小火苗。偶尔几棵孤立的不知名的大树从眼前闪过。
“快到了。”
陶丽娜指尖划过车窗上凝结的水汽,画出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她怀里揣着的两人结婚时的大红包已经被体温焐得温热,出发前母亲塞的那包喜糖,在她的手提包里硌出个小小的方形印子。
火车进站时带着长长的嘶鸣,车轮碾过铁轨接缝的“哐当”声,惊得轨道上捡食的麻雀扑棱棱四散开去。昆明站的月台是浅灰色的水泥地,靠近边缘的地方被磨得发亮,几个穿蓝色工装的工人正蹲在地上检修铁轨,扳手碰撞的脆响混着远处小贩的吆喝,成了这场初见的背景音。
“你闻,”
陶丽娜忽然吸了吸鼻子,
“有花香味。”
沈山河也跟着深吸一口气,在车站浓浓的柴油味中,有一丝淡淡的花香,像是某种白色花朵被太阳晒过之后的清甜,混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他们小镇上五月里干燥的槐花香截然不同。
他拎起那只枣红色的行李箱,轮子在地面拖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引得旁边一个背竹篓的大爷回头看——竹篓里装着用稻草捆着的青竹,竹节处还凝着水珠。
出站口的墙面上,“昆明站”三个红色大字遒劲有力,旁边嵌着块浅蓝色的牌子,写着“海拔1891米”。苏晴踮起脚念出那串数字,忽然笑起来:
“原来我们已经站在这么高的地方了,难怪会感觉天更蓝更亮。”
她的话音刚落,就被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打断,一个穿绣花围裙的阿姨背着竹篓从身边走过,篓子上拴着的铜铃随着脚步叮当作响,里面装着的杨梅紫得发亮,汁水能透过薄薄的树叶包装渗出来。
“要尝尝不?宜良来的杨梅,甜得很。”
阿姨操着带口音的普通话,指甲缝里还沾着红紫色的汁水。陶丽娜刚要摆手,沈山河已经掏出钱包:
“来两斤,看看这里的杨梅和我们那里的有什么不同。”
阿姨麻利地用秤称了,装进粗纸袋子里,又多丢了两颗进去:
“新婚吧?看你们喜洋洋的,添个彩头。”
陶丽娜赶紧掏出喜糖。
走出站房时,站前广场上的阳光忽然变得热烈起来。几个戴草帽的挑夫守在树荫下,扁担两头的藤筐空荡荡的,筐沿磨得油光锃亮。陶丽娜指着不远处的花坛笑:
“你看那树,花是紫蓝色的。”
沈山河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是几株蓝花楹。这种花他以前虽没见过实物但绝对印象深刻,因为这种蓝紫色调自带静谧感,常被解读为'在绝望中等待爱情'的浪漫意象,南美传说认为其短暂花期隐喻无果的守望,正是他曾经内心真实的写照。后来更有了花朵砸人会挂科的趣谈则衍生出'毕业季守护神'的别称。??细碎的花瓣落了一地,像铺了层紫色的地毯。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蹲在地上捡花瓣,见他们看过来,举起手里的一小捧笑:
“姐姐,给你。”
陶丽娜接过来时,指尖碰到了小姑娘温热的手心。小姑娘的妈妈在旁边卖烤玉米,铁桶里冒出的热气带着甜香,她笑着解释:
“这花叫蓝花楹,每年五月都开,我们昆明人管它叫‘紫云英’。”
她掀开桶盖,露出里面黄澄澄的玉米,
“刚从官渡镇拉来的,尝尝?”
广场中央的报栏前围着几个人,当天的《云南日报》头版印着滇池治理的新闻,旁边的广告栏里,旅行社的海报上印着石林的照片,那些灰黑色的石头像站着的巨人,陶丽娜忍不住凑过去看,被沈山河拉了一把:
“先找地方住下,歇歇再说吧。”
一路晃晃悠悠过了一夜,列车上乘务员不断个提醒别睡着了,小心扒手。纵然两人买的是卧铺,沈山河也不敢睡着,只守着陶丽娜看她睡了一会。
说话间,一阵风卷着花香吹过来,夹杂着远处音像店飘出的歌声——是那英的《征服》,在2000年的春天里,这首歌正传遍大江南北。陶丽娜跟着哼了两句:
就这样被你征服
切断了所有退路
沈山河立马跟两句:
就这样被你征服
喝下你藏好的毒
你好毒你好毒
你好毒毒毒毒毒……
沈山河边唱边拉着行李就跑,陶丽娜一手提裙摆追着要打……
忽然两人被一个穿白衬衫的小伙子拦住,他手里举着个相机:
“同志,要拍照吗?立等可取,背景是昆明站。”
林伟看了看陶丽娜,她眼里闪着光。于是他们站在“昆明站”的招牌下,陶丽娜手里捧着一捧蓝花楹,沈山河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行李箱。快门按下的瞬间,有片花瓣恰好落在陶丽娜的发间。小伙子麻利地换了胶卷:
“等十分钟就能拿,保证好看。”
“咱们也该买个相机,最简单那种傻瓜相机,最适合你用。”
等待照片的间隙,他们坐在花坛边的石凳上。沈山河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