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川嗤笑一声:
“哪来的穷酸书生?滚一边去!想英雄救美,你也配!”
“放开。”
陈默然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赵明川刚要发作,旁边的跟班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
“川哥,快上课了,教授今天点名。”
这里是全国甚至全世界都有名的高等学府,他一个二世祖还没那个底气嚣张。
赵明川恶狠狠地瞪了陈默然一眼,松开手:
“苏瑶,你最好考虑清楚点,否则,你会后悔的!”
说完带着人扬长而去。
陈默然揉了揉苏瑶被抓红的手腕,声音温柔:
“没事吧?”
苏瑶看着他粗糙的手掌,记忆突然和沈山河重叠。那个为了保护她,和街头混混打架的少年,也曾经是这样紧紧攥着她的手,说
“别怕,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你,一辈子都别想。”
“陈默然,你说……”
苏瑶的声音哽咽,依旧是那个一直困绕着她的问题——
“等待真的有意义吗?”
陈默然沉默良久,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
“这是我攒了很久的钱,原本打算去参加学术研讨会。但如果你想去江南,这些钱应该够我们两个人的路费。”
他的眼神不再闪躲,坚定的望着她。
“我知道你心里有他,但我愿意陪你去完成你们的约定,哪怕你依然不会选择我,我只是想看着你释怀。”
苏瑶的泪水夺眶而出。这一刻,她分不清是感动还是悲哀。感动于陈默然的深情,悲哀于自己摇摇欲坠的坚守。
深夜,苏瑶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灯火辉煌的京城。这里的繁华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困在其中。传呼机突然震动,是林宇的信息:
“芙蓉花将在欢迎会上绽放,我等你。”
她打开赵明川送的礼盒,昂贵的衣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抽屉里,沈山河送的铅笔盒安静地躺着,木头上的芙蓉花依旧栩栩如生。
“沈山河,我该怎么办?”
苏瑶对着夜空低语,泪水滴落在铅笔盒上,晕开一道浅浅的痕迹。
苏瑶的心里像被无数根细针扎着,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铅笔盒上那朵芙蓉花,木头的纹理在指尖划过,仿佛能感受到沈山河当时雕刻时的用心。那朵花,是沈山河亲手雕的,每一瓣花瓣都像是他对她的深情,细腻、真挚又热烈。可如今,这份深情却成了她心头最沉重的负担。
她曾经深爱着沈山河,爱得深沉,爱得无怨无悔。他的笑容、他的眼神,还有他对她的好,都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里。可她也知道,这段感情注定不会一帆风顺。沈山河过于的普通,不论是两个人还是两个家庭,都有着天差地别。当然,她对他的了解还停留在高中时期,他根本不知道沈山河的现状,即便知道了,她的家庭也不会认为他们之间已经门当户对了。
当年的她们不过是懵懂无知的少年男女,而今回过头去,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些可笑的卿卿我我;那些幼稚的山盟海誓;还有那些缺乏物质基础的约定。现在看来,就是一场小孩子“过家家”的闹剧。
这正因为幼稚因为单纯,所以更加真诚,更为宝贵。
用金钱、利益可以交换到的东西一文不值。
“我们真的能再有机会在一起吗?”
苏瑶在心里反复地问自己。她想起沈山河曾经说过的话,他说他会保护她,会不顾一切地和她在一起。可现在的他还记得吗?也不知他怎样了?如果他还记着那些誓言、守着那些约定,他就应该来找自己,他是知道她考的什么学校的。但是三年了,他毫无动静,杳无音信。
那么,依她对他的了解。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混得很不好,高傲如他在看清社会的现实之后,选择了默默的放手。
可惜,高中生的恋情毕竟还是肤浅了,虽然足够纯洁却又不够默契。沈山河真正不来找她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看清了她的优秀,看到了她会遭男生追捧的现实,不想给她增加如今天这般的选择的痛苦,但他过于低估了苏瑶对他的情感,而且在面对那一群来自全国各地的优秀人才面前他自卑了,不敢参与竞争。
当然,如果他不全力发展出一番事业,也确实没有资格参与竞争。至少,她父母那一关就过不了。
“也许,我应该放手。”
这个念头在苏瑶的心里闪过,可她的心为什么会像是被撕裂了一样疼?放手,意味着她要永远失去沈山河,失去那个她曾经深爱的人。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这样的痛苦,不知道自己在做出这样的决定后,将来的日子里会不会后悔。可她又知道,如果不放手,那个结果太虚无缥缈。而且她也确实开始抵挡不住身边男孩一波又一波的攻势,被他们将沈山河刻在心底的名字慢慢的磨得浅了,淡了。
泪水再次滑落,滴在铅笔盒上,晕开了一道又一道浅浅的痕迹。苏瑶的心里充满了矛盾和挣扎,她实在不想就这么放弃沈山河,那个让她刻骨铭心的男孩,给过她太多的欢乐。她只希望,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她和沈山河都能好好的,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校园里的芙蓉花在风中轻轻摇曳,花瓣簌簌飘落,像是在诉说着无人倾听的心事。苏瑶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了——是继续守着记忆里的残梦,还是转身拥抱现实中的温暖?而无论怎样的选择,都注定要辜负一些人,甚至辜负曾经的自己。
——
第二天清晨,苏瑶抱着古筝走进排练厅时,林宇眼中闪过惊喜。
“我答应参加演出。”
苏瑶说:
“但我有个条件,让陈默然也加入演出,他会吹笛子,和我的古筝合奏《彩云追月》,而不是我一个人的《芙蓉雨》,我不喜欢芙蓉带雨。”
林宇微微皱眉,但很快恢复笑容:
“当然可以,我支持你的任何决定。”
排练室里,陈默然的笛声清越,苏瑶的古筝婉转。两种乐器交织在一起,仿佛诉说着缠绵悱恻的故事。一曲终了,陈默然放下笛子:
“苏瑶,其实你不必……”
“我想听你吹这首曲子很久了。”
苏瑶打断他。一个家庭条件并不好的男孩,能靠自己摸索将笛子吹到足以和她这个上过专业乐器培训的人合奏,足以见到他的优秀,尤其他的学习成绩还那么出色。她真的找不到沈山河有哪一点比他出色的地方。他只是比他先了一步。
“而且,我想明白了,有些过去,该放下了。于你,于我,于所有人,都只会更好。”
欢迎会当天,礼堂座无虚席。赵明川坐在贵宾席,脸色阴沉地盯着舞台。当苏瑶身着素白旗袍,怀抱古筝走上台时,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陈默然紧随其后,竹笛横在唇边,目光温柔地看着苏瑶。
乐声响起的瞬间,苏瑶仿佛看见沈山河站在观众席上,朝她微笑。但她知道,那不过是幻觉。琴声越来越激昂,她将三年来的思念、迷茫、挣扎,都化作指尖流淌的音符。
是告别、也是祭奠。
“凡事终究要有个交待,那么,咱们就止别过,从此——山河不可期、瑶瑶莫相望。”
一滴眼泪,落在琴弦,在最后一个音符上轰然炸散,消失在袅袅余音中,再无踪迹。
演出结束,全场沸腾。林宇走上台,将江南采风的邀请函递给苏瑶:
“恭喜你,实至名归。”
苏瑶接过那张烫金邀请函时,窗外的芙蓉树正簌簌抖落满身星子。羊皮纸在指间泛起珍珠母的光泽,她忽然想起十八岁那年,沈山河在图书馆用铅笔盒压住的情书,也是这般泛着晨光的颜色。台下陈默然的目光像一泓温水漫过来,那里面盛着的不是怜悯,而是某种更为深邃的共谋——关于时间如何将誓言熬成琥珀的默契。
月光在窗棂上踱步,银色的脚印落进敞开的檀木箱。铅笔盒躺在天鹅绒衬布上,像座微型的青铜棺椁。苏瑶用指尖描摹盒盖上褪色的雕花,突然惊觉那些年反复摩挲的,不过是记忆投射在往事的虚影。沈山河的身影永远停在了高考后的那个夏夜,而她的路一直在延继不息,像此刻掠过花枝的晚风,带着新鲜的凉意穿过她半启的指缝。
满地落花突然泛起粼粼波光。她看见无数个黄昏从花瓣背面浮现:少年奔跑时扬起的衣角,图书馆顶楼偷藏的彩虹糖纸,成绩单上被泪水晕开的墨迹。这些记忆的碎片此刻都成了渡河的舟楫,载着她轻轻摆向彼岸。夜风卷起几片芙蓉花,停在窗台积了薄灰的陶土笔筒旁——那是陈默然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釉色像极了雨后的霁青。
\"再见了。\"
她对着月光说。这句话轻得如同露水坠地,却在某个遥远的时空激起悠长的回声。苏瑶忽然明白,真正的告别不需要撕心裂肺,就像深秋的树松开最后一片叶子时,连颤抖都是静默的。她关上箱盖的瞬间,听见心底传来锁簧咬合的轻响,那声音既像结束,又像某种更为轻盈的开始。
窗外的芙蓉花依旧在风中摇曳,花瓣飘落在地上,像是铺就了一条通往新旅程的路。苏瑶望着夜空,重复说道:
“沈山河,再见了。这一次,你不用再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