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非庸手。”
章明礼翻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孤狼般的警觉与决绝。他最后扫视了一眼赵铁柱和仅存的几位浑身浴血的兄弟,目光如冰锥刺骨,
“鬼见愁的埋伏,滴水不漏。满洲里城里,等着我们的,只会是张开的血盆大口,插翅难逃的天罗地网!”
他猛地抬手,指向山下一条被厚厚积雪掩埋、几乎与嶙峋山石融为一体的、几乎难以辨认的羊肠小径,
“你们,押着‘货’,走官道,锣鼓喧天地给我进城!把他们的眼珠子都给我吸过去!我…”
他指向那条小径,如同指向一条通往九幽的秘道,
“…走‘野狐径’,先一步进城,探探这龙潭虎穴的深浅!庆丰楼,不见不散!”
“少爷!太险了!您孤身一人…”
赵铁柱急得几乎要上前拉住马缰。
“人多,便是靶子!”
章明礼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千钧之力!他猛地一夹马腹,骏马吃痛,长嘶一声,声震寒谷!“听着!货,可以丢!命,必须保!活着!到庆丰楼!驾——!”
话音未落,一人一马已化作一道灰色的闪电!马蹄刨起漫天雪雾,瞬间没入山下那条狭窄、崎岖、布满未知杀机的“野狐径”,消失在茫茫雪野的褶皱深处,仿佛被巨兽一口吞噬。只留下赵铁柱等人,在呼啸的寒风中,望着那迅速被风雪抹平的蹄印,心头的巨石沉甸甸地压下,眼中交织着浓得化不开的忧虑,以及烙印在骨血里的、对少东家那份近乎盲目的信任与托付。
满洲里的黄昏,被无数根贪婪吞吐的工厂烟囱牢牢扼住了喉咙。浓黑粘稠的煤烟如同翻滚的毒龙,将天空染成一片令人绝望的、肮脏的铅灰色巨幕。空气中,浓烈的劣质煤炭味、刺鼻的马粪臊气、廉价伏特加的酒精辛辣,以及各种异域香料混合发酵出的、难以名状的怪诞气味,死死堵在每个人的口鼻之间,令人窒息欲呕。哥特式的尖顶如刺破脓疮的骨刺,东正教的金色洋葱头在烟尘中黯淡无光,中式的飞檐斗拱蜷缩其间,整座城池如同一个巨大的、风格混乱、病入膏肓的畸形怪物。
章明礼如同一块没有温度的岩石,死死嵌在“庆丰楼”三层飞檐的阴影深处。冰冷的琉璃瓦紧贴着他每一寸肌肉,寒意刺骨。檐角悬挂的铜铃在凛冽如刀的穿堂风中发出单调、空洞的“叮——当——叮——当——”,一声声,敲打着死寂,如同为这座被诅咒的城池提前奏响的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