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灰影猛地窜出!是只受惊的野兔,它惊恐地瞥了这些不速之客一眼,后腿一蹬,仓皇地消失在另一片黑暗里。
虚惊一场。章明仁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长长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后背的伤口因刚才极致的紧张而剧烈抗议,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但这短暂的“安全”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慰藉,反而像一盆彻骨的冰水,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危机四伏!无处不在!侥幸,就是通往地狱的通行证!
他们在死亡编织的“绿色迷宫”中跋涉了不知多久,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就在压抑的黑暗几乎要将人逼疯时,前方豁然出现了一座陡峭狰狞的小山丘,怪石嶙峋,如同巨兽嶙峋的脊骨。
“大妈!”
章明仁压低到极限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指向山丘,
“爬上去!只有站得够高,才能看清鬼子的网撒在哪里!找到那根破网的针!”
林小蝶看着孙子惨白的小脸和那几乎无法攀爬的陡坡,枯槁的脸上闪过一丝痛楚,旋即被更深的决然取代:
“走!”
攀登,是一场与死神角力的酷刑。湿滑的岩石如同抹了油,松动的碎石随时可能引发灾难。章明仁几乎是将章万达半拖半抱在身前,用自己的身体为孩子挡住滑落的危险;林小蝶则完全依靠着枯瘦手指抠进冰冷的石缝,指甲翻裂、鲜血渗出也浑然不觉。当他们终于如同三条濒死的鱼,挣扎着翻上丘顶时,冰冷的寒风如同无数把钢针,瞬间刺透了被汗水浸透的薄衣,冻得人骨髓都在发颤。
章明仁伏在冰冷的巨石后,像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只眼睛。
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瞬间沉入了万丈冰窟!
下方,那片本该是生路所在的芦苇荡方向,此刻已被一张由钢铁、刺刀和狼犬组成的死亡巨网彻底覆盖!荷枪实弹的日军士兵如同机械的蚂蚁,在封锁线上来回巡弋,刺刀反射着铅灰色天光,闪烁着阴冷的寒芒。几条体型硕大、吐着猩红舌头的狼狗被士兵粗暴地牵引着,焦躁不安地在封锁线边缘来回嗅探,喉咙里发出低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几处视野绝佳的制高点上,沉重的机枪如同蹲伏的钢铁巨兽,黑洞洞的枪口冷酷地指向四方,编织着交叉的死亡火力网!封锁严密得如同铁桶!
然而,就在这令人绝望的铁壁合围之中,章明仁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在死亡的缝隙里,捕捉到了一线极其微弱的、摇曳的生机!在封锁线最东侧,紧贴着浑浊江岸的地方,有一片芦苇长得异常高大、浓密,几乎形成了一道天然的、摇摇欲坠的绿色屏障!那里的巡逻士兵身影似乎有些模糊,间隔也显得稍大,而且地势低洼,泥泞的水岸线就在咫尺之遥!
“那边!”
章明仁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激动,指向那片在寒风中簌簌发抖的、看似薄弱的芦苇屏障,
“从那里!贴着水线!钻过去!这是我们唯一的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