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万达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一直显得冷漠疏离、甚至有些可怕的俄国阿姨，又看看那两颗在火光下闪着诡异黏腻光泽的糖，犹豫了一下，才带着一丝怯意小心翼翼地接过，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嗫嚅道：
“谢谢…阿姨…。”
他迫不及待地把糖塞进嘴里，一股浓烈得有些齁人、却无比直接的甜味瞬间在冰冷的口腔中爆炸开来！虽然黏腻得糊住了牙齿，但这纯粹的糖分却带来了最迅速、最抚慰肠胃的能量冲击。他惨白的小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精神也肉眼可见地振奋了一点点。
林小蝶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干涩的眼眶微微发热，对娜塔莎低声道：
“谢谢…娜塔莎同志。”
娜塔莎只是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仿佛不愿承受这份谢意。她裹紧了大衣，将身体更紧地蜷缩靠近火堆，闭上了眼睛。跳跃的火光在她沾着煤灰、血迹和泥污的脸上舞动，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密而疲惫的阴影，如同两片沉重的鸦羽。
那点可怜的食物（如果能称之为食物的话）和两颗糖果，暂时缓解了最迫切的、足以摧毁意志的饥饿感。
章明仁感觉体内恢复了一丝微弱的气力，如同风中残烛。他拿起那枚承载着最后希望的袁大头，借着篝火的余光，再次无比仔细地摩挲着银元边缘那个清晰、深刻的“李”字刻痕，仿佛要从这冰冷的金属中汲取力量。
“大妈，娜塔莎同志，”
他的声音低沉而异常严肃，如同绷紧的弓弦，
“我们必须立刻动身。按银元标记和老李多年来的习惯，他的交通站应该就在下游不远处的芦苇荡深处，靠近‘三汊口’那片死水湾。但现在…”
他指了指窗外死寂的黑暗，
“章府惊天爆炸，我们几个‘重要目标’逃脱，鬼子肯定像疯狗一样在江岸展开拉网式搜捕！我们这副样子，”
他指了指四人浑身湿透、沾满泥污、狼狈不堪的模样，
“目标太大，气味都藏不住！天亮之前…如果找不到地方落脚、换掉这身‘皮’…”
他没有说下去，但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小蝶用力点头，浑浊的眼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
“明仁，你拿主意。我们听你的，一步不落！”
她看向娜塔莎。娜塔莎也睁开了眼睛，蓝色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显得异常深邃、冷静。她迎着章明仁凝重探询的目光，没有任何犹豫，轻轻而有力地颔首，那动作带着情报官特有的决断与无声的支持。
短暂的、如同偷来的休整结束。他们极其小心地熄灭了篝火，再次踏入那吞噬一切的冰冷夜色。四人沿着荒凉死寂的江岸，在高大茂密、如同迷宫般的芦苇丛和嶙峋湿滑的乱石间艰难穿行，每一步都尽量踩在泥泞或隐蔽处，远离任何可能被巡逻队或猎犬光顾的小径。章明仁走在最前面，如同最警觉、最富经验的头狼，每一步都落得极轻，耳朵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风声、水声、芦苇摩擦声之外任何一丝可疑的异响，眼睛如同夜枭，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和两侧深不见底的黑暗。